第十二章 壁炉前的侯爵

体液似乎凝固了，就连呼吸都变得迟钝起来。

阿瑞尔意识到，自己没有可能说服妃也。

他能做些什么呢？

他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沉重的心事锁进心里：“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会处理好一切的。”

妃也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无法给你任何实质性的保证。”阿瑞尔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都咬得很重，“你不必相信我，你只需要咬牙撑住，直到我的计划成功……或者失败。”

妃也没有说话，只是按住咽喉上的晶体，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女孩。

这微不足道的希冀，对她而言已经足够奢侈了。

阿瑞尔离开了地牢，走到门口，他看向迈尔斯派来的狱卒，轻轻地招了招手。

狱卒犹豫片刻，跟了上去：“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阿瑞尔低声说道：“你能联系上迈尔斯侯爵吗？”

狱卒的铁皮脸像是抽了一下，他难堪地笑笑，遗憾地说道：“抱歉，我只是一个下人，接触不到侯爵……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上侯爵家的执事。”

“好，现在就联系他。”阿瑞尔立刻说道。

狱卒一怔，没有想到阿瑞尔这么心急，迟疑片刻，便连接上了迈尔斯侯爵领土的局域终端。

大概半分钟后，狱卒的眼睛在物理意义上一亮，在半空中投射出一个虚拟屏幕。

屏幕上是一具金属义体，相比于工程机械，那个人拥有着和人类结构无异的义体，还穿着一套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哑光西装。

“什么事。”

执事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生怕惊扰了谁。

狱卒怯生生地看向阿瑞尔，小声说道：“奥克执事大人，哈里斯伯爵的少爷想要见侯爵大人一面，请问……？”

“少爷？”奥克疑惑地说了一句，旋即便看到一边的阿瑞尔面无表情地挥挥手。

奥克的金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抱歉，迈尔斯大人吩咐过，最近他公务繁忙，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能会见您。”

“他会想见我的。”阿瑞尔抬高了声音，“我有一些关于地趋种的情报，想和迈尔斯侯爵进行深入交流，麻烦你转告一下，就说……是宇宙魔方也会感兴趣的内容。”

“宇宙魔方”这四个字似乎带有特殊的魔力，让奥克面部的金属纤维微微颤动，露出了一个类似于惊讶的表情。

片刻的沉默后，奥克才重新说道：“侯爵大人说，非常欢迎您来庄园中深入探讨，他会备上最珍爱的酒等待您的。”

“替我感谢侯爵，晚上七点整，我会如约而至。”阿瑞尔冷声说道。

…………

晚上七点，两行车辙从雪地中穿插而过，像是流星的尾焰，为洁白的雪地增添了几分神秘的美感。

拉着沉重的钨钢车厢的不是马匹，而是被改造成四足工程机械的人类。

一开始阿瑞尔是拒绝乘坐这种可怖的交通工具的，但一想到能够通过多给些小费的方式，周济一下这些工程机械受害者，他也只好妥协了。

哈里斯的领土和迈尔斯的领土相邻，两座庄园之间隔了将近两百公里。

如果是马匹的话，就算是累死马，也不可能在几个小时内抵达。

换成工程机械的话，几个小时的时间绰绰有余。

对此，阿瑞尔不知道是该感谢科技，还是该痛恨科技。

等候在庄园门口的女仆们穿着和妮丝身上相似的服饰，肩膀和脸庞被冻得通红。

大门徐徐打开，女仆们一同躬身，齐声道：“欢迎阿瑞尔少爷做客庄园。”

妮丝扶着阿瑞尔走下“马车”，转身多给了工程机械一些小费，随后便跟随着进入了庄园。

迈尔斯的庄园和哈里斯的大相径庭，没有那么多奢华的装饰，更多的是用机械拟态出的绿植，被雪覆盖后，居然有了些圣诞节的节日气氛。

穿过长长的小路，奥克微微躬身，为阿瑞尔打开了城堡的大门：“请进，侯爵大人在三楼会客厅等待已久了。”

阿瑞尔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在奥克的带领下进入了会客厅。

会客厅不大，也就一百平米左右，里面对称摆放着长桌和座椅，华丽的吊灯擦得闪闪发亮，却没有在使用。

照亮房间的是长桌边的壁炉，橘红色的火焰在端坐在桌前的男人身上映出暖色调，让略显的昏暗的房间反而令人安心起来。

迈尔斯看起来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同样穿着带有拜占庭风格的服饰，但没有那么多浮华的刺绣，简单而精致。

他站起身，和阿瑞尔握了握手：“很高兴见到你，阿瑞尔先生。”

“这是我的荣幸，迈尔斯侯爵。”阿瑞尔依旧面无表情，他对私自研究地趋种的恶徒可没什么好感。

迈尔斯丝毫不在意阿瑞尔僵硬地客套话，只是微笑着指指座椅：“请坐吧。奥克，让厨师开始他的工作吧。”

“是，侯爵大人。”奥克躬身答应，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我为你准备了上好的鹅肝，当然，也准备了我珍藏很多年的霞多丽白葡萄酒，那是两个世纪前莫尔索村石头园还没有改建时酿的最后一批葡萄酒，用最先进的保鲜技术留存到现在——你一定会喜欢的。”

迈尔斯没有一点架子，就像是很常见的邻居大叔，当然，再加上些炫富的嫌疑。

阿瑞尔冷哼一声，轻蔑地笑了：“没想到您对酒品有这么深厚的研究，不知道您对地趋种的研究又如何呢……哦，差点忘了，您的研究是建立在无数受害者之上的，想必不会太肤浅。”

说到这儿，妮丝的额头上直冒冷汗——

虽说阿瑞尔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但也没有一上来就用这么挑衅的语气交谈的啊！

迈尔斯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说实话，你的话真伤人。但不可否认，我的研究成果就是建立在性命之上的。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你来自宇宙魔方空间站。”

阿瑞尔的手指一颤，眸光中多了些惊异——迈尔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必紧张，我也是猜的。”迈尔斯耸耸肩，转头看向壁炉，“我和哈里斯那家伙认识好多年了，从没有听说他还保留着延续后代的相关功能。能以这样的身份出现，还知道地趋种研究的事情的，只可能是天上的人。”

阿瑞尔没有说话，迈尔斯比他想象得要精明很多。

他还以为所有爵士都像哈里斯那样蛮横贪权，是他大意了，早知道应该先收集情报的。

沉默之中，为数不多的动静就是妮丝的呼吸声，和壁炉中火焰跳动的猎猎声。

温暖的光映在脸上，像是烤红了的长面包，但阿瑞尔脸上的僵硬，实在是让这“烤面包”看起来有些倒胃口。

阿瑞尔轻轻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您了。我的确是宇宙魔方派来的人，这次就是为了中止地趋种的研究。”

迈尔斯没有打断他，但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阿瑞尔继续说道：“但由于这次行动涉及的人员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宇宙魔方做出了让步——只要您愿意配合我中止研究，逮捕哈里斯伯爵，宇宙魔方就可以考虑保留您的侯爵身份……”

“噗……”

迈尔斯再也忍不住笑意，直接笑出了声。

他连忙摆摆手，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并不是在嘲笑你……只是这些吗？”

阿瑞尔绷紧了神经，时刻准备和撕破脸皮的迈尔斯战斗：“是的。”

“这样啊……哈哈哈哈……”迈尔斯再一次笑了，眼中倒映出跃动的火苗，“恕我直言……你的谎言有些拙劣，你必须要明白，我之所以能把研究进行下去，就是因为这是宇宙魔方默许的研究。”

阿瑞尔眉头紧皱，他在妃也口中听到过同样的话，但一直对此存疑。

可现在不同了——宇宙魔方真的默许了？

迈尔斯摊摊手：“就算宇宙魔方想中止计划，也不可能只派你一个人来，要知道，光是门径级进化者，我身边就有三位。所以除非你有自信能杀死他们，否则研究将继续进行。”

阿瑞尔血都凉了——虽然本来就不热——三位门径级进化者……

他一个初始级进化者怎么可能杀得死他们？

“但是。”

迈尔斯忽然说道，目光一转，落在阿瑞尔的眼睛上。

“我愿意帮你杀死哈里斯那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