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不可以

“妮丝！不要！”

“臭婊子！”

两声惊叫爆发，却无法掩盖子弹的轰鸣。

七枚子弹瞬间撕开了妮丝的身体，夹杂着人体组织碎片的血液乍开，宛如世间最疯狂的水墨画家的即兴之作，红色顿时泼洒在视野的各个角落。

恐怖的冲击力轰开了妮丝的身躯，也让哈里斯的身体僵直了片刻——

时间仿佛停滞了，阿瑞尔惊恐地看着妮丝的身体被一分为二，白森森的脊椎骨从上半身的断口中露出一截触目惊心的白色。

女孩微笑着，从未有过的释然和欣喜。

这一瞬，她不再是那个……只能活在阿瑞尔庇护下的拖油瓶了。

“妮丝——！”

阿瑞尔瞪大了双眼，嘶吼声震颤了甬道的墙壁。

他冲上前去，脖颈上的收束装置中的红色更加眨眼。

陌生的力量再一次涌入体内，他久违地听到了来自地心的心跳，难以理解的力量经过了身躯的过滤，向外延伸出名为【六爻】的领域。

“重力加速度：3g。方向：地牢尽头！”

哈里斯的身躯猛地撞向地牢尽头处的墙壁，阿瑞尔第一时间抱住妮丝的身体，用仅剩的右臂勾住她的胸膛，紧紧攥住那把该死的霰弹枪。

双脚踩在被哈里斯打开的机关边缘，以此勉强稳定住身形。

枪口对准了哈里斯，火舌再一次照亮昏暗的地牢——

“嘭！”

一声巨响，飞舞的子弹穿过哈里斯的胸膛，阿瑞尔并不知道这一枪能否杀死他，只能祈求着至少能让他丧失反击能力。

孩子们哭嚎起来，仿佛是一曲来自地狱的合奏，滚烫的红色血液浸透了阿瑞尔的衣服，他能听到妮丝的心跳……

那逐渐趋于静止的心跳。

机关被误触了，阶梯忽然向两侧打开，露出了底下的暗室。

迈尔斯迷茫地看着阿瑞尔，他只听得到尖叫和巨响，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虚脱感侵占了阿瑞尔的大脑，他咬牙死撑着，无意间发现妮丝脖颈上的炸弹散发出诡异的红色光点——

哈里斯死了！

炸弹要爆炸了！

他猛地扯下炸弹，依靠着独立终端，计算力达到极致！

根据重量和体积，手中的大概率是一枚橡胶炸弹，波及半径是十五米——

躲不开！

阿瑞尔用尽了全力，把橡胶炸弹丢向哈里斯，他抱着妮丝，猛地跳进暗室中。

炸弹在半途中就绽放出了耀眼的火光，恐怖的火浪和冲击力瞬间拍在了阿瑞尔的后背上，把他和怀中的妮丝一同拍落在暗室底部，狠狠地砸在死去的义体人身上。

孩子们哀嚎起来，疼痛和恐惧加速了意识的丧失，黑色的角质以更快的速度覆盖在身体的各个角落。

“快起来！快逃！他们要变成地趋种了！”

迈尔斯嘶吼着，一手抱起阿瑞尔，一手抱起妮丝，艰难地从暗室中爬出去，一鼓作气冲到了更衣间。

他前脚冲出来，后脚就让无人机对着甬道清空了弹夹。

一枚枚战略性导弹被丢进地牢里，趁着那些孩子彻底变为地趋种之前，抹去了他们的生命。

但阿瑞尔并不在意。

他不关心那些孩子是死是活，他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妮丝。

女孩勉强睁着眼，心跳和呼吸均微不可闻。

上半身和下半身依靠着几根肌肉纤维，堪堪连接在一起。

巨量的血液从断口喷涌而出，阿瑞尔用力捂住伤口，可他的手掌太小了，根本阻止不了出血。

“妮丝……妮丝！你撑住……我、我去找医生……”

阿瑞尔的呼吸像是全速前进的跑车的引擎，剧烈而急促得像是要断了气。

暴躁的心跳声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的耳膜，他手忙脚乱地为妮丝处理着伤口，可终端传来的，只有一条条冰冷的数据。

“腹腔动脉、肠系膜上动脉断裂，肝脏、胰脏、肾脏、贲门以下消化道破碎，出血量达45，请在一分钟内接受义体改造。”

一分钟？！

“妮丝……妮丝你坚持住！我……”阿瑞尔的牙齿止不住地颤抖着，眸光黯淡得像是蒙上了一层煤灰，看不到丝毫光亮。

“少爷……”妮丝用了最大的力气，也只能勉强说几句话，甚至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代我……向赛琳娜……道歉，她的母亲……”

“我不会帮你的！你自己和她说！”

阿瑞尔嘶吼着，反手拉住迈尔斯的脖颈，暴怒得仿佛一头发狂的雄狮，却已失去了锋利的爪牙。

“快找人来！她需要治疗！”

迈尔斯任由阿瑞尔晃动着自己的身体，却只能摇摇头：“来不及……”

“放屁！”

阿瑞尔的声带都有些磨损了，他拼尽全力想要缝合好断掉的血管，可妮丝的断口血肉模糊，别说血管，就连横膈膜在哪儿都看不到。

妮丝的视野有些灰暗，她看着焦急的阿瑞尔，隐约间能听到他的怒吼，不由得笑了。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对阿瑞尔说。

她真的和羡慕赛琳娜，能和阿瑞尔一起去宇宙魔方空间站，她也想去，然后一直陪在阿瑞尔身边。

当女仆也好，当助理也罢，能一直陪伴着他，就已经是她最大的奢望了。

她很想跟阿瑞尔道谢，谢谢他让自己感受到了光明和温暖，哪怕是如此短暂，也足够治愈她前半生的一切伤痛。

她还想去看看大海，赛琳娜的母亲说，大海是个很美的地方，黄金会在大海边缘凝聚成沙滩，海水是世间最美的宝石，即便璀璨如星辰，也不及其万分之一。

她还想……

她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了。

泪珠从眼角滑落，划过耳畔，最终滴落在凌乱的头发里。

世界逐渐安静下来，有点冷，但手掌传来阿瑞尔掌心的温度，这点寒冷便算不了什么。

“阿瑞尔先生……可不可以……”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声若蚊鸣。

阿瑞尔睁大了双眼，把耳朵贴在她的唇边，想要把她最后的话语烙印在心脏最深处。

他最后能做的，就是实现妮丝最后的心愿了。

半晌，气息始终没有把声音带到阿瑞尔的耳中。

他缓缓直起身，看着脸上依旧残存着微笑的女孩，一言不发。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女孩的身上，让尚未淌出眼眶的泪珠闪亮得仿佛最美的宝石。

阿瑞尔不知道妮丝最后的心愿是什么，也永远无法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让这可怜的灵魂安息。

他俯下身，为女孩合上眼睑，轻吻她的额头。

他最后能做的，便是为她哼唱最近学会的摇篮曲。

【宝贝，快快睡】

【闭上你那漂亮的眼睛】

【宝贝，快快睡】

【带着你那奇幻的问题】

【梦里会有维尼在百亩森林等你】

【还有他喜欢的蜂蜜】

【夜空会有很多数不清美丽的星星】

【你会坐着飞船在宇宙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