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烛阴

江三的脚底擦过白色血液，阿瑞尔似乎还能听到血液在地板上擦过的声音。

江三死死盯着阿瑞尔的眼睛，笑容愈发诡谲，似乎是在期待着阿瑞尔做出某种反应。

赛琳娜颤抖着回到阿瑞尔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只是块石头，江先生的做法……是不是太过激了？”

阿瑞尔努力保持着微笑，他知道，一旦在这种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那必然会招致灭顶之灾。

“月球基地不比地表，规矩，是尤为重要的。”

江三手掌一翻，刀刃退回小臂中，玛瑙中倒映着江三的脸庞，仿佛染了血。

“您质疑也好，反驳也罢，在这九龙阁，规矩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着，重新坐在椅子上，旋即抬起头，冲赛琳娜笑笑：“您坐，不必害怕，这玛瑙，也物归原主了。”

骨节分明的手掌挑开袋子，一声脆响，玛瑙被丢进了袋子里。

他又拿起扇子，双手呈上：“这次，您可不能不收了。”

阿瑞尔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冷笑两声：“江先生好手段，想用着扇子把我跟您绑在一起？”

“阿爷果然才智过人。”江三把扇子硬塞进阿瑞尔手里，然后竖起大拇指，阴森森地笑了，“但越是聪明人，三儿我越害怕啊。”

空气几乎变成了固体，堵在阿瑞尔的咽喉里。

窒息感一浪浪袭向大脑，逼迫思维变得敏感起来。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江三想拖他下水，这样一来，他就没法和嘲风会合作，暗杀行动也就变得困难了。

江三……果真不一般。

“收，也可以。”阿瑞尔捻起扇子，换上了比江三更阴冷的笑容，“但您必须得告诉我，江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否则我也害怕。”

“这是小事，也没什么好瞒的。您听说过烛阴吗？”江三问道。

阿瑞尔皱起眉，在终端里搜索了一下，还没开口，江三就自顾自解释了起来。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不饮，不食，不息。身长千里，在无启之东。”江三说着，指了指扇面，“三儿我，就是九龙阁烛阴会的人，排行第三，这才叫江三。”

烛阴会？

九龙阁的九个会阿瑞尔知道，分别是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蚣蝮、椒图、赑屃、螭吻。

这烛阴是从哪儿来的？

江三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说道：“九龙阁的九龙，管的是明面上的事儿。而烛阴这条龙，管的是见不得光的那些事儿。”

“见不得光？”

“对，人性本恶，九龙目光不可及之处，险恶攒聚，若是无人管辖，那必生祸患。还是那句话，月球基地不比地表，一旦出了什么事儿，那就可能殃及池鱼，不得不防啊。”

阿瑞尔抿住嘴，沉吟片刻：“你怎么知道九龙管不了？”

“就凭这个。”

江三手指一划，一个虚拟屏幕出现在阿瑞尔视野中。

这是嘲风会的地图，上面标注了一个闪闪发亮的红点，似乎还在不断移动着。

“三儿我冒着被阿晞抓住的风险也要来找您，为的就是这个。”

说着，他把地图放大，交错纵横的街道立刻出现，就连街上的行人的表情，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间，阿瑞尔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妃也的临时指挥，马绍。

阿瑞尔惊讶地看了赛琳娜一眼，没想到江三真的找到妃也的踪迹了。

“马绍，蚣蝮会所属，门径级进化者，麾下队员两名，一个叫于业白，另一个就是妃也。”江三说着，调出了另一个屏幕，上面写满了关于三个人的资料，“现在他们正在执行一个秘密任务，是蚣蝮亲自分配的，任务详情我不知道，但……接头的是奥林波斯的人。”

奥林波斯？

跨基地的行动？

江三大手忽然一抓，紧接着把这些资料统统传给了阿瑞尔：“能在九龙阁跨区查到这些的，只有烛阴会。”

阿瑞尔隐隐明白了，烛阴会虽然象征着九龙阁“恶”的那一面，却是一种可控的、有秩序的“恶”。

一旦烛阴会覆灭，那九龙阁里的“恶”可就失去了制衡，把这个月球基地变成混沌的地狱。

江三……不能死。

一旦江三死了，暂时失控的九龙阁中，将会有更多人死去。

江三在，秩序就在。

阿瑞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轻轻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长叹。

除非……有人能取代江三。

“赛琳娜。”他忽然叫道。

“阿瑞尔先生，我在。”赛琳娜疑惑地说道。

“麻烦你……帮我拿杯酒来，今天不想喝茶叶。”阿瑞尔说道。

赛琳娜犹豫片刻，很快就明白过来，阿瑞尔有些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她信任阿瑞尔，于是缓步离开了房间。

阿瑞尔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江三还在看着自己：“江三，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让嘲风会的人不再通缉你，你信吗？”

江三眼神微动，惊疑地问道：“信不信的……您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发现我除不掉你，所以不管是想要见妃也，还是想要做珠宝生意，都只能依靠你了。”阿瑞尔微笑道。

这是谎言，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除掉江三了。

江三死了，九龙阁嘲风区就会变乱，会有很多人死；江三不死，依旧会有很多人死去。

他必须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因为他向妮丝发过誓，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必再为生存而低头——不管是地表，还是月球基地！

“依靠谈不上，这是朋友间的……互帮互助。”江三满意地笑了，“不知您有何妙计呢？”

“说实话，还没有，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证明你的存在，利大于弊的契机。”阿瑞尔说道，“但我还需要再调查一段时间，等我找到了这个契机，会来找你的。”

“好，那就拜托您了。”江三抱拳拱手，恭敬地笑道。

…………

房间并不大，墙壁上拟态出的木质浮雕，为整个房间增添了几分古色古香。

墙角的香炉上飘着袅袅青烟，虽然义体不需要依靠熏香保持沉静，但闻着这股香味，她总觉得自己能回到乱序文明，那个安稳的年代。

敲门声响起，比女孩还漂亮的脸蛋忽然探进来。

“会、会长大人，您找我？”叶晞讪笑着，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室。

“阿晞，江三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嘲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招招手，让叶晞坐在自己身边。

她把手放在叶晞的头上，轻轻拨弄柔顺的发丝。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做，叶晞一定会用子弹打爆那人的脑袋，但如果是嘲风，那就没问题了。

叶晞尴尬地笑笑：“呃……抱歉，会长大人，又让他给跑了——不过不过！我调查了他的同伙的行踪，发现他们最近去过狻猊区，调查了一个叫马绍的进化者。”

“狻猊……”嘲风忽然皱起眉来，眼中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那个进化者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好像在执行一个任务？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叶晞享受着被嘲风抚摸脑袋的触感，乖巧地并拢双腿，“不过，马绍的手下有个叫妃也的队员，您让我调查的宇宙魔方的进化者阿瑞尔，他们两个曾经有过接触。”

“哦？”

细长的眉毛下压，嘲风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瑞尔，江三，马绍，狻猊，妃也……

五个危险的名字凑在一起，不可能是巧合。

看来，事不宜迟了。

“叶晞，我再给你一个任务。”嘲风说道。

叶晞挺直脊背，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完成的！”

“我还没说呢，跟你说多少次了，性子不要这么急。”

嘲风无奈地笑笑，下一瞬，笑容被阴沉的凝重取而代之。

“你亲自去盯紧马绍，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会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