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瑞尔有些悲伤。
这四头地趋种,两大两小,其中一头小的地趋种身上,还有一些凹陷下去的角质层。
那并不是凹坑,而是尚未完全覆盖的角质层“盔甲”。
空气中夹杂着粪便的臭味,是因为在这些地趋种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已经被关押在楼上了。
也许……也许他们是一家四口,却不得不看着最爱的亲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们已经足够凄惨了,可最后,阿瑞尔还要借用它们的力量,杀死它们的“亲人”……
这未免有些残酷了。
合金崩断的声音传来,阿瑞尔的胸口被径直撕开,四头地趋种狠狠撞在一起,又把他的身躯彻底压扁。
还好他长得不算太矮,脑袋这才没有被压成一团浆糊。
模因板块丢失,阿瑞尔丧失了对残余义体的控制权,和地趋种一同倒在地上。
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血液掺杂在一起,很快就漫过了大半个地板。
其实即便模因板块没有丢失,阿瑞尔也没有力气再行动了。
每次动用【序力】,都会让身体瞬间虚脱。
“轰隆隆——”
随着齿轮咬合的声响,沉重的合金墙壁缓缓上升,回到了天花板上。
赛琳娜先一步跳下来,赶忙跑到生死未卜的阿瑞尔身边,连呼吸都带着颤声。
“阿瑞尔先生……阿瑞尔先生!”
赛琳娜用尽全部力气,把阿瑞尔的上半身拉了出来。
从脊椎中段往下,所有的义体都被切断了,阿瑞尔无法动弹,丧失了感官,清醒的大脑唯一能告诉他的就是,他现在还没有死。
模因板块和钯脑是义体人最重要的两个“器官”,没有模因板块,义体根本无法行动,没有钯脑,机体就会立刻死亡。
好在,阿瑞尔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有趣……”
尾音上挑的笑声忽然传来,莫妮可狂喜着看向赛琳娜怀里的半截男人,仿佛找到了夜空中,唯一属于她的星辰。
铁钦纳和莱比茜瘫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地趋种。
拉斐尔愣了片刻,忽然把枪口对准了地趋种的尸体,猛开几枪:“公爵大人!您可以放心了,地趋种已经被我们杀死了!”
现在是讨好莫妮可最好的时机!
唯一的竞争对手死了,只要能从这场“游戏”中存活下来,那公爵之位一定就是他的!
可在受到了冲击过后,地趋种的首领忽然抽了抽,上半身僵硬地挺直起来。
它张开嘴,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红色鲜血,随后用力把刺进自己胸口的手臂拔了出去,转头看向了赛琳娜怀中的阿瑞尔——
它还没有死!
阿瑞尔释放的依莫忒能源,对地趋种来说无异是最好的诱饵。
地趋种缓缓站起身,无神的眼睛里满是最本质的欲望。
赛琳娜拔腿就跑!
开玩笑!门已经打开了!地趋种还没有死,在这里等着,是担心地趋种吃得不够开心吗?!
她干脆把阿瑞尔的胳膊也卸了下去,以此稍微减轻重量,。
演算型义体的机动性甚至没有通用型的强,它的大部分功能都集中于运算上。
而赛琳娜所能做的,就是跑!
如果她可以引开地趋种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地趋种明显就是盯紧了阿瑞尔,她只能逃跑——
拉斐尔也跟着跑了出来,他可不想被堵死在会议室里!
长廊右手边就是死路,左手边连接着楼梯。
赛琳娜拼命往前跑着,可还没超过半分钟,地趋种的脚步声就逐渐逼近了。
红色的血迹在长廊上拉出一条长线,仿佛连接着天堂和地狱的命运丝线。
而这条象征着死亡的线,正以飞快的速度延伸着,几乎就要捆绑住赛琳娜和拉斐尔的双腿。
拉斐尔忽然一咬牙,冷不丁把赛琳娜怀里的残破义体抢了过来,奋力丢向身后——
你想要!那就给你好了!
“阿瑞尔先生!”
赛琳娜尖叫起来,拟态出的泪水从眼角处断了线,忽然掠过鼻尖。
她第一时间转过了身,伸长了手臂,一把抓住飞在半空中的阿瑞尔的残躯。
地趋种同样也伸出了手,那双沾着白色和红色血液的手,正是自地狱而来的催命符,一旦落在阿瑞尔身上,那谁也无法改变结局——
赛琳娜的大脑一片空白,脑海中忽然走马灯般的回忆起来从遇见阿瑞尔开始的种种过往。
赶走马德,带她前往宇宙魔方,帮她摆脱奴隶的身份,宣誓生死相伴,前往九龙阁,辅助她逐渐成为侯爵——
阿瑞尔为她做了太多太多,可现在,她居然连用生命保护好他都做不到。
“那些把灯背在背上的人,把他们的影子投在了自己前面。”
这是阿瑞尔先生曾告知过她的诗句,也正是阿瑞尔先生的所作所为。
他背负着一切,替她把前路照亮,而自己的视野却被自己的影子所遮蔽,默默地忍受着黑暗、寒冷与长久的孤寂。
故事……不该是这样的!
某种从未感受过的力量突然在赛琳娜体内漫出,一瞬间边溢出到体外,笼罩了这条长廊中的一切事物。
她拥有了全新的视野,世界的一切都被分解成最简单的粒子——
她能清楚地得到每个粒子的位置和动量,甚至连无法预测的熵值、不平衡或耗散,都在她脑中成为了最简单的数字。
只需睁开眼睛,她便能洞悉整个世界的“计算结果”。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切物质的状态都锁定在某个瞬间。
她伸出手,触摸到了并不存在的支点——
突破现状的方法,就在她的指尖!
手腕下压,扼住阿瑞尔的脖子,向左下方施加一定的力;右手同时探向腰间的枪支,计算出地趋种的运动方向。
时间再次流动,地趋种的利爪从阿瑞尔的肩膀处划过,扬起了几缕白色的血液,却并没有抓住残躯。
阿瑞尔的脑袋像是榔头一样,被赛琳娜控制着砸在玻璃窗上,顿时破开一条“别出心裁”的逃生路线。
手枪上抬,扣动扳机,子弹从地趋种的右鼻翼侧窜过,扬起一团火星,成功地让它下意识地把头偏向左侧,为赛琳娜带来了珍贵的视觉盲区。
赛琳娜抱着阿瑞尔的脑袋,从破窗跃出,反手一枪打在拉斐尔的颈总动脉——或者说主循环仿生血管——上,随着白色血液的流淌,赛琳娜稳稳落在三楼,转身就跑——
一气呵成!
地趋种暂时被拉斐尔的血液所吸引,便猛地冲上前去,把他的钯脑囫囵吞下。
赛琳娜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强的计算能力,就突然觉得一股虚脱感涌进了大脑。
那种无力感根本无法靠意志战胜,几乎是两秒钟,赛琳娜就扑在地上昏厥了过去,而阿瑞尔的脑袋也掉到了一边。
楼上,莫妮可冷冷地看着赛琳娜的身影,绿色的眸子像是吞人的森林——
必须要杀了她,阿瑞尔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也不劳烦她亲自动手,品尝完拉斐尔钯脑的地趋种很快就注意到了另一股依莫忒能源的香味。
它跳下楼,迫不及待地跑到赛琳娜的身边。
锋锐的爪子对准了赛琳娜的心脏,狠狠刺去——
一道白色的光亮忽然窜过半空,比闪电更快,骤然贯穿了地趋种的肘关节。
那是一柄无刀镡的内弧横刀,本该是血槽的位置,却流淌着如水银般的白色光晕。
长刀没入地趋种的躯体后,便像是刺中蜻蜓翅膀的飞镖,把那沉重的身躯骤然拖走,死死地钉在了墙壁上。
身影一闪而过,无视了佣人和守卫的劝阻和警告,转瞬间就跑到了地趋种身前,右脚高抬踩住地趋种的小腹,双手握紧刀柄用力劈斩,白光闪过,地趋种的脑袋就被一分为二,彻底断绝了生机。
她把刀收在背后,赶忙跑到只剩下上半身的上半身和脑袋的阿瑞尔身边,像是捏皮球一样把他捏起来,另一只手把赛琳娜背在背上,忽然转过头,看向三楼上的莫妮可。
莫妮可微笑着,向这个青丝中掺入了几缕白发的女孩挥挥手。
她想杀了赛琳娜,但她知道,她做不到——
那个怪物体内的依莫忒纯度已经高达70了,就算是放出全部的地趋种,也不见得能留住她。
有意思,更有意思了。
莫妮可的笑容愈发病态,她陶醉地看着阿瑞尔留下的血渍。
“你的身边总是有在意你的人呢……那,我也可以加入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