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站在巨大的建筑群面前,阿瑞尔只能想到这个诗句。
整个山海关像是长在赑屃区边缘的“肿瘤”,向外侧浸润出一片占地几十公顷的独域,和城市之间隔着数条隔离带。
奇形怪状的建筑刺向穹顶,在顶部悬浮的全息投影显示着各个建筑的功能。
灰色似乎是这里唯一的色调,蛮横地铺满整个视野,所有进进出出的人都板着脸,透着一股视死如归般的决绝。
“山海关的科技感比我想象得强得多……”阿瑞尔忍不住吐槽道。
“还好吧,和我印象中没有太大的差别。”
妃也漫不经心地说着,领着一行人进入了最前方的圆拱形建筑,找到了登记处。
大厅里有二十多个人,穿着统一的夹克式作战服,白底衬黑夹克,胸口两侧有拉链式口袋,送腰带加裤脚处的扣绊,颇具适用性和灵活性。
而那些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走到登记处前,还有不少人刻意停下手中的工作,伸长脖子看过来。
“终于有新人了。”
“怎么还有黄头发的?还是两个?”
“等等……那个女的是不是有点眼熟?”
“嘶,你这么一说……”
“那不是首席……不,前首席吗?”
“是!妃也前首席!她居然没死?”
“还没死……真是个怪物。”
那些人偷偷议论着,话语尽数被阿瑞尔的新型义体接收到。
他挑了挑眉,好奇地看向妃也:“你很出名吗?”
“还好。”妃也面无表情地说着,敲了敲登记处的桌子,“您好,我们是前来报告的进化者,应该有预约。”
登记处的男人已经睡着了,被敲桌声惊醒后,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抽了一记耳光似的,呆呆地看着一行人。
“等、等等……你们都是进化者?”登记员惊讶……或者说惊恐地看着他们,还夸张地掐了自己一把,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老天,四年了,终于有新人了!快来快来!我这里有压缩饼干,还有一包花茶,这就给你们泡上……”
“不必了。”妃也皱起眉,她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热情,“麻烦帮我们办理一下登记手续吧。”
“呃……好吧。”
登记员有些失望,调出一个面板,扫过几个人的虹膜后,在终端中调取到了他们的信息。
“妃也,女,序元401年生,序力编号322【涤除玄鉴】,序元411年毕业于九龙阁进化者培……等等!妃也首席?!”
登记员夸张地拍在桌面上,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惊讶地看着妃也的脸,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声音都颤抖起来:“您、您还没死呢?”
“真是失礼!”赛琳娜忍无可忍,“这就是山海关的人文风俗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登记员连连摆手,尴尬地笑道,“妃也首席在四年前,依莫忒纯度就已经达到50了……没想到您到现在还没有变成地趋种,真是太棒了……”
阿瑞尔忍不住皱起眉,登记员说的“太棒了”,似乎并不是因为妃也活着而感到安心,更像是因为妃也没有变成地趋种而感到庆幸。
“我已经不是首席了。”妃也面无表情地说道,她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议论,“麻烦帮我们登记一下。”
“呃……可毕业生不能再次进行训练啊。”登记员翻阅着条例,眼睛忽然一亮,“不过,您可以申请成为教官!这样……”
“好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从几个人背后传来,登记员看过去,猛地一颤,立刻站得笔直,像是在上自习课时发现班主任站在窗外的学生。
“顾、顾指导!”登记员紧张地大叫道。
他这么一叫,其他围观的人也像是耗子见了猫般的走远了,唯恐和那个高大的男人对上视线。
来者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满脸沧桑,白色的胡茬和皱纹比五官更加显眼,浑身上下满是军人般的肃杀之气。
“顾指导。”妃也转过身,下意识地敬礼,“没想到您还在山海关任职。”
“嗯。”
顾指导的态度很是冷淡,他冷冷地瞥了几个人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阿瑞尔,出列!”
这家伙嗓门很大,饶是阿瑞尔,也不由得被吓得一抖。
阿瑞尔上前一步,勉强笑道:“您好,我是阿瑞……”
“年轻人的血气去哪儿了?说话有气无力的!拿出你和地趋种死战的气势来!”
“我是阿瑞尔!很高兴见到您!”
阿瑞尔像是被魔女控制了思维,忍不住抬高了嗓门,硬着头皮大叫起来。
“很好,很有精神——下一个,赛琳娜!”顾指导一边翻阅着虚拟名单,一边把锋锐的目光扎在赛琳娜脸上。
“我、我是赛琳娜!请、请多多关照!”赛琳娜脸庞通红,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声这么说话……
“听不见!”顾指导一皱眉,周围的人跑得更远了,“在山海关,我顾自正说听不见那就是听不见!重来!”
“我是赛琳娜!请多多关照!!!”
赛琳娜的脸更红了,双手死死拽住衣角,像是要把羞耻吐出来一样,用尽全力呐喊起来。
“嗯,气势不错。”顾自正关上屏幕,看也没看梅蒂一眼,“妃也,从今天起你就是教助,我亲自当你们的教官。跟我来,给你们分配宿舍。”
“等、等等!”梅蒂惊讶地瞪大眼睛,上前一步,“还有我!”
顾自正眼睑微垂,目光忽然有些浑浊:“梅蒂·迈尔斯,你和这些人不一样,最好走流程,找一个普通的教官。”
“为什么?我明明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深棕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和愤怒,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一次受到了忽视——
似乎不管是在阿瑞尔眼里,还是在顾自正眼里,她永远都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
“梅蒂·迈尔斯,在两天前的伯爵领土战役中你都做了什么,没人比你自己更清楚。”
顾自正说着,翻开了资料,一字一顿地说道。
“在情况不明时擅自使用序力吸引来地趋种,在阿瑞尔和名为马奥的地趋种战斗时你只有在最后才开了一枪,守着锚点车却没有让附近的护卫队员及时撤离,在伯爵死亡后毫无作为——”
他关闭屏幕,目光像是涂满了血凝剂的刀,刺进梅蒂的心脏里。
她的心跳似乎停止了,窒息感和那些恐怖的记忆同时涌进大脑里。
梅蒂的小脸唰得苍白起来,她踉跄半步,惊骇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顾自正,想要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自正先生,请您收回您的话。”
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让顾自正不由得有些惊讶地看向阿瑞尔。
阿瑞尔眉头紧皱,不悦地说道:“梅蒂小姐的序力并不适合战斗,但我相信,她有着比普通进化者更为强大的灵魂,更为执着的信念。而且,地趋种造成的灾难,为什么怪在她的身上?”
“第一,地趋种不是靠灵魂和信念就能战胜的;第二,地趋种固然该死,但梅蒂·迈尔斯的行径同样令人失望。”
顾自正转过身,缓步缓步深入山海关。
“提前说好,如果她执意和你们组成队伍,早晚有一天,她会害死自己,或是害死你们其中的某个人。”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阿瑞尔冷声回答道。
“但愿如此。”顾自正并未回头,他们也并未发现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憔悴,“跟我来,分配好物资后还要带你们见见同期生。”
同期生?
阿瑞尔疑惑地看向登记员,小声问道:“不是已经有四年没来新人了吗?”
“是这样没错……”登记员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从顾指导手底下毕业的。还有一支四人小队,其中一个人一直没法完成考核,整个队伍也都没法毕业。”
“原来如此,多谢。”
阿瑞尔点点头,悄悄瞥了梅蒂一眼。
梅蒂注意到了阿瑞尔的眼神,便低下头,掩藏住变红的眼圈:“你也觉得我……不配和你们组队吗?”
“没有。”阿瑞尔摇摇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到梅蒂面前,“我只是希望,你不会让迈尔斯白白牺牲。收下吧。”
梅蒂一怔,接过那枚绿宝石胸针,疑惑地看向阿瑞尔。
“真是我和赛琳娜占领……接管迈尔斯的侯爵城堡后找到的收藏品,应该是迈尔斯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
阿瑞尔说完,就循着顾自正的背影跟上去了。
梅蒂怔怔地看着绿宝石中自己的倒影,从手心传来的冰凉像是那天的雪。
她把胸针别在衣服上,深吸一口气,跟在阿瑞尔身后。
她知道自己并非什么灵魂强大,或是信念执着之人,但她发过誓,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或是和父亲一样,死在地趋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