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孙朔和梅蒂送到锚点车里。”
余锐立推了下眼镜,从石墙后探出头,死死盯着在火焰中翻腾的藤蔓。
“还有谁觉得意识模糊么?”
“我……”张子鸣弱弱地举起手,随后用力甩甩头,“有点想走过去……”
“你也到锚点车里。”阿瑞尔瞥了他一眼,略微停顿后,又补充道,“把赛琳娜也带过去。”
赛琳娜一愣,连忙说道:“我、我没事的!我可以坚持……”
“还记得第一次到宇宙魔方时,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阿瑞尔变得强硬起来,唯独赛琳娜,他不希望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
“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我有权指使你做任何事!”
“可……”
赛琳娜的十指交叉在一起,水蓝色的眸子中泛起泪花。
张子鸣尴尬地笑笑,轻轻地拍了拍赛琳娜的肩膀:“我们在这里只会添麻烦,先去锚点车调整一下吧……而且你可是侯爵,赴汤蹈火的事,让阿瑞尔做就好了。”
有些戏谑的安慰,不太中听,但起了作用。
赛琳娜为难地点点头,只好和童花见一起钻进锚点车里。
于是,火光照耀之下,只剩下阿瑞尔和余锐立。
余锐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深呼一口气:“你保护心上人的方式真让人不悦。”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这么说,但现在我需要让她尽快离开这里。”
阿瑞尔伸展双臂,双手放在腰后。
三型人体架构翕动咬合,放出两柄长刀,在身前合并后,便成为那把江三友情赞助的纳克。
余锐立惊讶地看了一眼:“你也有纳克?”
“也?”
“嗯,我也有。”
说着,余锐立从身后的背包中取出一把寒光四溢的匕首,两者的大小完全不成比例。
纳克体积越大,内部的通路就越是复杂,造价也就越高。
“我还以为你只是和烛阴会客卿撞名了,现在看来……你就是烛阴会的人。”
冷不丁的,余锐立说出这么一句话。
阿瑞尔讶异地看过去,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你居然知道烛阴会……”
“小队里的白痴够多了,总要有一个人担当情报大脑的职能。”余锐立又推了推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很不巧,我就是那个倒霉鬼。”
隐隐的,阿瑞尔觉得他有一种老父亲的既视感……
“好了,说正事吧,你是怎么发现它的?”余锐立忽然说道。
阿瑞尔想了一下,还是无法完全信任面前的男人:“我的……序力,拥有探测的功能。”
“我希望你能够坦诚一些,在前往地表之前,我调查了你们三个人,再加上妃首席。”余锐立冷冷地说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但请别把我当成和孙朔一样的白痴。”
阿瑞尔眯起眼,心中对余锐立大概有了判断——
和聪明人打交道会很省事,但也需要加倍小心。
余锐立叹了口气,攥紧了纳克:“汁液。藤蔓的汁液具有挥发性、腐蚀性和神经毒性,恐怕影响到了钯脑。而我和童花见,以及你的心上人,我们三个是演算型义体,所以受到的影响相对小一些。”
阿瑞尔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可是,他本人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啊?
他只闻到了那股臭味,和感受到了腐蚀性,但大脑一切正常,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
但毫无疑问,眼前的藤蔓以前肯定见过,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样烧下去,挥发的汁液说不定会扩散到边境城市,必须要想点其他办法。”余锐立说道。
“如果能找到它的根就好了。”
阿瑞尔左右看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看来这藤蔓的根在地下更深处。
“真麻烦……”余锐立啐了一口,然后似乎和谁建立了通信频道,“好了就快点过来帮忙,把这些东西埋起来好了。”
阿瑞尔愣了一下,弱弱地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还能是谁?”余锐立低下头,嘴角似乎稍微勾起了一些,“当然是史上最好用的工具人了。”
“咳咳……”
一串咳嗽声从锚点车的方向传来,阿瑞尔把目光投过去,便看到张子鸣扶着车门,茫然地晃了晃脑袋。
他用力拍打着脑袋,像是没睡醒:“这东西可比巴比妥类的安眠药好使多了……要怎么做?把整个洞窟埋起来吗?”
“白痴,那样会把通道口堵住的。”余锐立打开虚拟屏幕,构建出这里的地形,“把地下挖空,用地层的金属元素把它埋起来,做得到吗?”
“应该可以。”
张子鸣半眯着眼睛,神智依旧不太清醒,但他还是蹲在地上,手指穿过融化的雪渍,触及地面的泥土……
阿瑞尔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安地看着张子鸣——
开什么玩笑?把整个洞窟底部挖空?然后再埋起来?只用序力?
人类的序力……能做得到吗?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疑虑,磅礴到令人错愕的依莫忒能源波动突然涌到半空中,惊动了火焰中的藤蔓。
藤蔓疯了似地拍击在洞窟边缘,碎石飞溅,却怎么也不肯往前一步。
【永恒】。
氧、硅、铝、铁、钙、镁、钾、钠等一系列元素被序力锁定,下一瞬,像是发生了虹吸效应,脚下的地面突然高耸起来——
他真的把洞窟底部的土壤“吮吸”到了别处!
火焰和藤蔓猛地一僵,随后便坠落到突然出现的地洞中。
依莫忒能源再次翻涌,那些质量较重的金属元素便猛地砸在藤蔓“脑袋”上,甚至还在边缘延伸出固定架,以免藤蔓再次突破。
前后不超过二十秒钟,空气中的温度很快降下来,眼前也没有了灼目的橘红色火光。
张子鸣像是做了类似于随手捡垃圾这样的小事,缓缓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然后露出一个白痴般的灿烂笑容。
“感觉好多了!”
“心理安慰罢了,空气中的挥发成分还没消失。”余锐立也司空见惯地松了口气,在这些人眼中,张子鸣能做到这种事,非常合情合理。
但……
阿瑞尔忽然觉得有些脚底发软,先前对张子鸣的认知支离破碎。
这就是童花见所说的,“最有可能成为首席”的进化者吗?
余锐立没有注意到阿瑞尔的异样,只是在焦黑的洞窟边缘探出头,确保藤蔓不会再钻出来后,幽怨地看向了张子鸣。
“如果是妃首席的话,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这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妃也首席……”张子鸣委屈地挠挠头,“要是妃也首席也能到地表就好了,直接把它切断,也免得浪费这么多弹药。”
“等、等等?”阿瑞尔不得不打断他们,“你们是在说……妃也?”
“提到首席,只能是在说她吧?”张子鸣似乎没能理解为什么阿瑞尔显得震惊,“在山海关大家都知道妃也首席的事迹,她能一个人杀死几十头地趋种,所以对付这种东西应该也很简单才对。”
阿瑞尔舔了舔被火炙烤得有些干裂的嘴唇,他侧过头,看着停留在原地的坦克和无人机,忽然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什么强大的角色。
他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似乎只有卑劣的品性了。
突然,他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张子鸣。
“怎、怎么了?”张子鸣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有些惊悚地问道。
阿瑞尔只是看着他,像是一具死去的雕像,一动不动。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对张子鸣产生那样复杂的感情了。
张子鸣……就是他最想成为的、理想中的模样。
热情,开朗,不必耍阴险卑鄙的手段,就能赢得绝大多数人的欣赏和认可。
他很强,强到能保护所在意的人,却又不拘泥于此,能把自己的善心分给更多人。
他是兰花,廉洁谦逊却又不自视甚高,哪怕伸出绝寒之地也能焕发新生……
不知不觉间,阿瑞尔就对他产生了一种向往憧憬的情感,他也想在朋友的拥簇下、在他人的认可中站在阳光之下。
可他不能。
他是卑劣的阴谋家,无法保护身边的所有人,没法轻易地信任别人,只会说一些空洞的漂亮话……
“没什么。”
他摇摇头,从张子鸣身边走过。
“好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