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波吕斐摩斯（三）

【文件档案编号：ember-ny-74-0004】

【编入时间：序元415年9月6日22:08】

【描述：该记载发现于欧洲地表基地附近的一座未命名遗址中，该遗址明显遭受爆炸式摧毁，疑为祝融降下的天火。在该遗址的xxx处发现一块35c的绿色玛瑙石，现已由九龙阁完成回收，命名“青玉案”。青玉案雕刻有大量史料记载，但大多已不可辨别，正交由专业人员修复。已将可辨别文本拓印，列为绝密文件。】

【以下为可识别文本记载。】

“倘若灾厄终将来临，我宁可溺死在被美丽和幸福填充的梦之城中。”

不知是谁首先提出了这个颇具逃避主义的观点，却一呼百应。

诚然，死亡与毁灭不可避免，我们将“余烬”二字赋予这个时代，并非渴望复燃，而是我们真切地理解，灾难已然降下，我们所能做的，无非是发疯和等死两种而已。

暴怒的虚无、黑暗、秩序与时间之神卡俄斯啊，我们究竟冒犯了您什么？居然令您愤怒地降下天火、洪涝与饥荒？

还将这样可怖的、无可挽回的瘟疫散布全球？

我等末日的孑遗时日无多了，“天临种”卡俄斯，请您（无法分辨）我等的求饶，宽恕吧，原谅吧，平息怒火吧。

在您放弃仇视我等之前，我等愚民不得不利用被您占据的“沃达尔之泉”，创造出被美丽和幸福填充的梦之城，“方塔苏斯”之中。

请原谅我们的僭越，这并非反抗，而是最终的、毫无意义的逃避，逃避于幸福之中，让美好的、甜腻的东西充斥大脑，不必再被恐惧和绝望折磨。

愿波吕斐摩斯大人、科托斯大人、古格斯大人和（无法分辨）大人能守护好四座方塔苏斯，守护好人类最后的贪娱。

也请您——无上的卡俄斯——请您注视着我们，请您无时无刻不保有警惕和愤怒，虽然无人希望灾难继续，但仍请您谨记仇恨。

卑贱、无耻、毫无底线的人类，我们，已然窥探到您的死穴。

您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既然如此，总有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能够刺穿您的心脏，让您的血恩泽这片大地，让您的生命如大地一般腐朽，让您的大脑同样被绝望蒙蔽。

请您谨记！请您谨记！请您谨记！

我们渴求您的原谅，但我们从不会原谅您，我把恨、怒、悲砸进骨髓里，让这恶臭不堪的传承铭记一切。

总有一天，您会领教到我等歇斯底里的愤怒。

…………

那些文字从夏莹的虚拟屏幕中显现出来，却像是一枚枚铆钉，钉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难以喘息。

阿瑞尔无法想象，这些记载的作者究竟是怀着何等的绝望和愤怒，刻下这些文字的。

这些文字里记载的信息实在太过复杂，让阿瑞尔的认知产生了混乱。

他思考了很久，才把这些信息融入进自己的知识体系中——

他曾在哈里斯的房间中见过画着“卡俄斯”的彩色玻璃，同样被记载为“神明”。

而在文档一开始的描述中，天火是“祝融”降下的，可在文本中，天火却是“卡俄斯”降下的……

一定有一个是错误的。

等等……

在春盈水大饭店里，那个孩子曾经说，“乌拉诺斯是好人”。

而在马绍提供的信息是：“阴燃的薪火从未熄灭，只是被海潮遮去。无上的高天啊，人的愚行令人愤慨，但请您不必再次降下灭世的怒火，您忠诚的仆人会为您取下祝融的头颅，以此永远遮盖星火的痕迹。”

在刻托深渊的高塔浮雕中，记载着：“人类的贪妄与卑怯触怒了高天之上的神明，神明降下炽热的火、汹涌的水、残酷的荒，以烧尽人类的高傲、淹没人类的愚蠢、腐朽人类的逾越。无上的高天啊，请您平息您的愤怒，您忠诚的仆人刻托，将为您献上罪人女娲的头颅，您便不必以洪水清洗我等肮脏罪恶的灵魂。”

无疑，洪水、天火和饥荒，是那位神明降下的，用以惩罚人类。

华胥，卡俄斯……

女娲，蓬托斯……

祝融，乌拉诺斯……

难道说……？

阿瑞尔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夏莹：“他们只是名字不同……？”

“什么？”夏莹歪过头，不解地问道。

对！

只有这一种可能！

华胥就是卡俄斯，女娲就是蓬托斯，祝融就是乌拉诺斯！

这样就说得通了，被称为“天临种”的华胥或卡俄斯，毁灭了乱序文明和歧途文明之间的一切记载，但它只是销毁了以“华胥”为源头的记载，忽略了“卡俄斯”这个名字。

所以“青玉案”才得以保存！

这就是所谓的“神明的死穴”吗？

而这座遗址，或者称它为“方塔苏斯”，是建立在以“沃达尔之泉”为基础的某种装置上的。

“被美丽和幸福填充的梦之城吗？”

阿瑞尔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他似乎继承了作者的恨、怒与悲，脸上的疯癫让张子鸣也不由得后退一步。

“就让我看看，人类为了复仇，究竟把什么藏在梦境里了吧。”

“您在……说什么？”夏莹疑惑地问道。

阿瑞尔没有说话，这件事不会有人明白的——除了赛琳娜——他到目前为止所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指向了同一件事。

天临种想要毁灭人类，所以降下天火、洪水、饥荒，创造了地趋种，让地球坍缩。

而人类为了复仇，竭尽所能把过往记载下来，把“神明的死穴”藏在“方塔苏斯”之中。

看来里余烬文明灭亡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平静下来：“找到出口，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回到地表。”

“啊？”张子鸣一愣，“那余锐立和赛琳娜他们……”

“降序者的目标是我，想让他们安全，就必须把降序者引出来。”

阿瑞尔加快了脚步，尽快向公园中心赶去。

夏莹跟在最后面，饶有兴趣地偷看阿瑞尔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三东家说得果然很对，阿爷真是非常敏感呢……”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悄悄呢喃着，“不愧是【共鸣者计划】的最佳人选呢。”

…………

一段时间前。

赛琳娜跌落的时候并未失去意识，余锐立死死拉着她的胳膊，以免她撞在一同坠落的石头上，自己却被一块巨石砸断了右臂。

昏暗的洞穴似乎没有底，他们下坠了很久，突然间，视野便明亮了起来。

高耸的山崖忽然出现在四周，巨大的藤蔓像是无边无际的蜘蛛网，笼罩在整片大地上。

“推进器！余锐立先生！推进器！”

赛琳娜尖叫起来，眼看地面越来越近，必须要想办法减轻冲击！

“我的义体没有！”余锐立大叫起来。

见鬼，他们两个的义体都是演算型，根本没有推进器！

“别动！冒犯了！”

余锐立忽然抱住了赛琳娜，背对着地面上的藤蔓，重重地砸了上去。

藤蔓被径直砸断，余锐立发出一声闷哼，昏厥过去。

但也因此，赛琳娜并未受到多少冲击，平稳地摔在了地上。

“余锐立先生！您还好吗！”

赛琳娜焦急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第一时间展开身体状况的检查。

右臂撕裂，尾椎结构折损，仿生肺部被压迫……

还好，没有致命伤，只要启动义体自动修复程序，除了右臂，其他的都能迅速恢复。

不过……这里是哪儿？

她抬起头，看着遮挡视野的藤蔓，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的临辐射病毒密度也太高了吧？

“湿度升高，海拔降低，空气密度改变，强信号干扰，而且重力……还是乱序文明的重力？”

种种异象表明，眼前的环境绝非天然形成的，而是伪造的，或是认知被扭曲后的某种幻境。

“认知阻碍吗，是作用在义体传感器，还是作用在钯脑上的？”

赛琳娜自言自语着，用声音让自己没有那么恐惧。

“要先找到阿瑞尔先生才行。”

她环视一周，确认附近只有余锐立后，便决定在附近转转，说不定会遇到其他人。

她弯下腰，从藤蔓间隙中穿过，还没走多远，眼前便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纯白的发丝之下，眉头紧皱，似乎也迷路了。

“阿瑞尔先生？！”

赛琳娜惊喜地叫道，赶忙跑过去，一把抱住了“阿瑞尔”的胳膊。

对方被吓得后撤半步，右手猛地按在赛琳娜的肩膀上，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您没事吧？刚才真是太危险了！我为您检查一下身体吧！”

赛琳娜说着，便想要扫描对方的义体，却发现因为强信号干扰或是别的什么，x光无法穿透对方的体表。

“奇怪，义体好像坏掉了……”赛琳娜疑惑地抬起头，忽然一愣，“阿瑞尔先生，您的头发……？”

对方眯着眼，似乎是在思索。

片刻后，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抚赛琳娜的金发。

“无妨，可能是色素失调了吧。”他说道。

“您的声音……声卡坏掉了吗？”赛琳娜疑惑地歪过头，但看到“阿瑞尔”没事，也就放下心来，“余锐立先生也在这里，我们先汇合吧！”

“嗯，好。”

他说着，跟在赛琳娜身后。

算了，既然找不到路，就让她带领自己找到猎物好了。

不知当你发现最信任的人把猎手引来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呢，fk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