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们休息一段时间吧,赛琳娜。
去旅游,去哪里都好,去有海的地方。
现在正值夏日,夏天的风总是肆意妄为。
换上你最喜欢的裙子,沐浴在夕阳温暖、橘红色的光芒之中。
等海风稍稍掀开裙摆,我大概会看到你带着羞涩的笑颜。
如果天上恩赐,我愿化作夏天的一缕风。
…………
“收束装置安装完毕。”
“连接终端中……终端无法连接。”
“独立终端启用。”
“自动更新义体软件及驱动……更新完成。”
“欢迎回来,阿瑞尔先生。”
再熟悉不过的呼唤把阿瑞尔彻底唤醒,他猛地坐起身,茫然地张望,却没有看到再熟悉不过的窈窕身影。
这是……哪儿?
熟悉的房间,久违的阳光从窗外映射进来,把窗沿上的花朵照得郁郁葱葱。
窗边的方桌上,应该放着一杯咖啡的。
每天早上,赛琳娜都会为他沏上一杯香醇的咖啡,以让从未有过改变的清晨,有着不同寻常的惊喜。
但方桌上空空如也。
这是……侯爵城堡的卧室?
奇怪,他不是应该在独眼巨人洞窟底部的密室中吗?怎么回到这里来了?
“赛琳娜,赛琳娜?”
他试着呼唤女孩的姓名,期待着彻底恢复的女孩推开房门,以幽怨的目光瞪视他,然后把一杯咖啡放在桌面上。
“请不要这么大声,会吵到其他人的!”
她大概会这么说。
“吱呀呀。”
果然,房门被纤细的手推开了,一个女孩走入室内。
“赛琳……啊,芙兰。”
阿瑞尔眸子里的光彩很快黯淡下去,他扯出苦笑,看向面前的女孩。
有些奇怪。
芙兰没有穿着女仆装,而是换上了便装,长发梳理在脑后,背后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包。
“阿瑞尔老爷,您醒了。”芙兰低着头,没什么表情,语气有些低落。
“嗯。”阿瑞尔站起身,转身站在窗边,“你这是……要外出吗?”
芙兰的肩膀颤了一下,手指用力抓住衣角,似乎在克制什么:“不……我、我是来,来向您申请离职的。”
“离职?”阿瑞尔吃了一惊,“为什么?是和其他人起了什么矛盾吗?还是觉得报酬不够?我可以把章择的总执事权限给你……”
“不,不是因为这些……我担心……”芙兰的身体开始颤抖,突然抬起头,红肿的双眼中,闪烁着仇恨的泪花,“我担心我留这里,会忍不住杀了您!”
阿瑞尔彻底愣住了。
为、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事吗?
他和芙兰没什么接触,但听赛琳娜说,芙兰似乎很喜欢那盆叫“高原之火”的海棠花,但不久前阿瑞尔亲手摔碎了它。
是因为花的事吗?
还是……
“您没能救下妮丝,我不怪您……”芙兰重新开口,提及的第一个名字就让阿瑞尔感到了窒息,“但您害死了赛琳娜!”
惊愕仿佛一股电流,刹那间传导遍全身,逼得阿瑞尔不得不站直身体,惊怒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害死了……赛琳娜?
不可能!
莫妮可说过会救她的!
“胡说八道!不可能!”阿瑞尔咆哮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芙兰的胳膊,“赛琳娜还活……”
话还没说完,依莫忒能源波动不可抑制地从体内迸发,序力自然而然地启用,把女孩的身体猛地拉了过来,旋即重重地摔在地上。
女孩痛叫一声,捂着被摔青的额头,阿瑞尔愣了一下,连忙蹲下身。
“抱、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用力扫开。
“别碰我!”
芙兰尖叫着,用力擦去额头上的血丝,随后站起身,缓步向门外走去。
“我知道不是您杀了她,但您没能保护好她……抱歉,我无法原谅您。我走了,希望……今生都不要再会了。”
“等……!”阿瑞尔伸出手,可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双腿忽然一软,他向后倒去,双手落在窗沿上,扫落了那盆鲜艳的花。
花盆和他心里的某样东西同时破碎,泥土的味道闻起来像是坟墓,花瓣垂落在地上,显得那么无力。
赛琳娜……死了?
怎么可能?
可莫妮可明明说……
在他进入义体改造装置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需要向您重述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惊得阿瑞尔几乎要跳起来——
赛琳娜的声音?!
错不了!绝对是赛琳娜的声音!
“赛琳娜!是你吗?你在哪儿?”阿瑞尔四处张望,企图在房间的角落找到那个坏笑着的人影。
然后大家会从房门冲进来,大笑着嘲弄他,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吓唬他设计的骗局。
求求了,一定要是这样,即便这样恶作剧,我也不会生气的……求求了……
“我是智能独立终端量子计算系统,尚未命名。”那个声音再次从脑中传来,“需要向您重述吗?”
不是从通信频道里传来的,是直接出现在听觉系统中的,和终端的提示音一样。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几乎失控,但还是强行压抑着情感,试图找到真相。
“序元418年9月1日17:23,莫妮可公爵制定的【纺织计划】正式启动。进化者马瑟记录并下载了莫妮可公爵、赛琳娜侯爵的钯脑构造,后被莫妮可公爵击毙。”
“莫妮可公爵利用童花见机体的智能系统,与重构钯脑结合,制造出本终端系统,与您的钯脑相绑定。”
“【共鸣者计划】中,本终端系统由童花见机体智能系统单独改造完成,但莫妮可公爵加入了人格模板,并上传了公爵和赛琳娜侯爵的记忆。”
“从该意义而言,赛琳娜侯爵并未死亡,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根据记忆模拟出赛琳娜侯爵的思维模式和语言……”
“闭嘴!”
阿瑞尔大吼一声,打断了那个不知所云的家伙的陈述。
复制记忆?
模拟思维?
他明白了。
童花见不是人类,而是专门为他而生的“仿生人”。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发展,完善人工智能的构造,最终成为他的独立终端。
当然,当然……他现在没法连接到局域终端,因为他的身体里遍布临辐射病毒,收束装置已经完全变成红色的了。
牺牲童花见,阿瑞尔完全可以接受,毕竟他和童花见相处的时间不超过四十八小时。
可莫妮可那个混账,为什么要让赛琳娜一起死?!
“这并非是莫妮可公爵的意愿。”
那个该死的系统再次发言,它似乎能读取到阿瑞尔的思维。
“根据计算,赛琳娜侯爵钯脑受损率超45,长时间缺氧只是脑细胞大面积死亡,脑室积血,脑干梗死,等离子态大脑皮层大量瘫痪。而目前的医疗技术无法治愈这种程度的创伤。将侯爵的记忆编写进重构大脑中,是唯一能让赛琳娜侯爵活下去的手段。”
“活下去?”
阿瑞尔咧开嘴角,恨不得把脑袋里的家伙揪出来,死死扼住它的脖子。
“你管这叫活下去?依附在一堆数据里,你管这叫活下去?!”
“请允许我更正您的想法,阿瑞尔先生。您的存在本身就是数据编程的造物,不仅是您,童花见小姐同样也是人造物,同样被数据支配。哪怕只看普通人类,无非也是受制于电信号和生物信号的有机物聚集体而已。本机体认为,能够思考便是证明人类活着的唯一条件。”
阿瑞尔攥紧了拳头,这些话都是以赛琳娜的声音诉说的,他想要反驳,可无论是对于赛琳娜的愧疚,还是对于无法找到反驳理由的无力,都让他把嘴紧紧闭上。
这个什么系统说得对。
人类、义体人、仿生人,或者是他,都是遵循着既有规律法则运作的“生命”而已。
乱序文明对“生命”的定义已经完全不适用于现今的世界了,现在的人类不需要进食,不需要繁衍,但又有谁能说他们不是“生命”呢?
但他仍旧无法接受。
让系统按照赛琳娜的思维方式和他沟通?
即便它拥有赛琳娜的记忆,他也绝对无法认同——
这是赝品!
令人作呕、愤怒、屈辱、悲伤的赝品!
他抬起手,轻轻放在脑袋上,把序力加持在钯脑中,只需调动依莫忒能源,便能把整个钯脑碾碎。
芙兰说得对,是他害死了赛琳娜。
现在,该他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