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烛阴会,有个所有会员都知道绝不能招惹的狠角色。
那个人叫江三,人如其名排行第三,掌管嘲风区的烛阴会势力。
江三为人心狠手辣,手下的小弟稍有不慎,就可能死于非命。
而在烛阴会,还有个所有会员都能招惹的软柿子。
那个人叫付玉山,排行第二,人送外号【玉面狐】。
大家都知道,付玉山是个好好先生,哪怕是最底层的街头混混,都能狠狠敲诈他一笔,而且绝不会有事。
付玉山本人也不在意自己的钱被抢去,甚至可以说,他很乐意把自己的钱分给别人。
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只要有心,总能从付玉山这里,以各种由头赚个盆满钵满。
但有个前提——
绝不能损害烛阴会的利益。
在蚣蝮区,随便烛阴会的人怎么闹,付玉山都不会插手。
可一旦那些行径有可能给烛阴会带来不好的影响……那可要比惹恼了江三还要危险。
当然,目前阿瑞尔还不知道这些,在他看来,付玉山更像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狐狸,表面上笑呵呵的,鬼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盘算。
付玉山侧过身,朝顾自正拱手行礼:“付某见过顾先生,多日不见,顾先生身上的锐气不减分毫啊。”
“谬赞了。”顾自正不在意地摆摆手,好像和付玉山很熟。
阿瑞尔挑了挑眉头:“你们认识?”
顾自正冷笑一声:“你以为【四寸青】的人是怎么找到独眼巨人遗址的?”
阿瑞尔恍然大悟,看来是顾自正提供的位置信息,而【四寸青】……似乎隶属于烛阴会?
还是直属于付玉山?
“咳咳。”阿瑞尔故意咳嗽两声,压低了声音,“夏莹的事……我很抱歉,没能保护好她。”
“哎~阿爷哪里话?那丫头自保无力,怎能怪在阿爷头上?”付玉山和气地笑道,“况且,那丫头也……哦,这位就是妃也小姐吧?多年前付某就听闻过您的大名了,如今一见,妃首席果然风华绝代,还强大得令人五体投地,得识首席,实乃付某人生一大幸事。”
这马屁拍的,又响又脆,让妃也难堪地笑笑,刚想说什么,阿瑞尔就忽然抬起了手。
“别打岔。”阿瑞尔冷着脸问道,“夏莹小姐怎么了?接着说。”
付玉山像是故意勾起这个话头,可说到关键处反而略了过去,让人心里发痒。
他推了推眼镜,笑呵呵地说道:“阿爷……感兴趣?”
阿瑞尔梗起脖子,冷冷地盯着他的脸——
如果说不感兴趣,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如果说感兴趣,那八成要卷到什么麻烦事里。
再明显不过的激将法了。
算了,反正夏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无所谓生死。
阿瑞尔错开目光,无所谓地笑笑:“不感兴趣。”
付玉山不再说话了,只是笑吟吟地盯着阿瑞尔,似乎是在等待他反悔。
“喂。”顾自正抬起头,沉声说道,“堂堂烛阴会二东家,出现在这儿,应该不是对新型义体研发感兴趣吧?”
“鄙人自幼就对科研兴致蓬勃,可惜头脑不佳。”付玉山笑笑,深吸一口气,看向四周,“不过,来这儿,的确有其他要事,待会儿,可能还要仰仗几位了。”
“什么意思?”顾自正咄咄逼人地问道。
付玉山摆摆手,迅速走开了。
“这个老狐狸……”顾自正眉头紧锁,原本的肃杀之气中多了几分忧虑,“你们几个小心一点,烛阴会可能要有行动。”
“是。”妃也答应一声,转头看向阿瑞尔,“那个……”
阿瑞尔摇摇头,转头看向张子鸣:“抱歉,我想和你聊些事情,有时间吗?”
张子鸣愣了一下,面部的肌肉像是枯萎的花束,本是垂着的,现在又稍稍绷紧,显得并不情愿。
片刻后,他扯出个难看的干笑,点头道:“嗯……到阳台说吧,那里没人。”
叶晞知道现在不是打扰的时候,就摆摆手走到一边:“我和蚣蝮区的警会通知一声,让他们保持戒备。”
“好,麻烦你了。”
阿瑞尔说完就转身离开,一路来到了阳台。
这里的阳台很大,在半空中凸出一块,抬起头就能看到义体的全息广告,像是有一尊大佛在头顶跳舞。
穹顶的光线很难穿过高楼抵达这里,一切都显得那么阴森森的,让人开心不起来。
两个男人靠在栏杆上,眺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月球基地没什么风,一切都想月壤一样沉在地面上,如果此时有微风拂过,应该会好受一些。
张子鸣叹了口气,率先开口:“如果你是想说梅蒂和孙朔的事情……他们是在一个月前在一起的。这是他们的权力,希望你……不要生气。”
“一开始的确有点生气,但……也还好,我能理解。”阿瑞尔看着自己的手指,感受着被【阿克斯】束缚其中的临辐射病毒,“虽然我现在像个怪物,但好歹思维方式还是人类的。”
张子鸣笑笑,脸色更加难看:“怪物吗……真没想到,这一次损失居然这么惨重。以前,我一直觉得【因子】小队已经具备顶尖进化者部队的资格,但没想到,光是遇到一个降序者,就……牺牲了这么多人。夏莹,余锐立,赛琳娜,还有……童童。”
他低下头,手指紧紧贴合在栏杆上。
吱呀呀的轻响传来,阿瑞尔能看到变形的栏杆——
看来两个月过去,张子鸣还是无法释怀。
就像他失去赛琳娜一样,张子鸣失去了童花见和余锐立。
身为队长,亲眼看着队员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想必他也很痛苦吧。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表现出过激的情绪……
“果然,你就是我憧憬的样子。”阿瑞尔忍不住轻声说道。
“什么?”张子鸣疑惑地问道,没有听太清。
“没什么。”阿瑞尔摇摇头,叹息道,“我来……就是想和你谈谈关于童花见的事。”
阿瑞尔用尽量简短的描述,向张子鸣阐明了终端系统的来龙去脉。
对张子鸣,阿瑞尔没有隐瞒任何事,包括那个该死的【共鸣者计划】。
张子鸣的表情愈发狰狞,愤怒几乎实质化,可在阿瑞尔讲完后,他的脸上只剩下落寞,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罪人。
“牺牲品……他们是这么定义童童和余锐立的吗。”他自嘲般地笑着,手掌下的栏杆彻底变形。
阿瑞尔愣了一下,问道:“即便知道童花见是人造人,你也没有……什么改观吗?”
“我知道。”张子鸣忽然说道,“或者说,察觉到了。以前余锐立就私下说过,童童的脑电波活动总是比思维活动先一步出现,那是我就猜到她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类了……但那又怎样?你是认为,她算不上生命吗?”
生命?
阿瑞尔没法回答,他低下头,沉默良久。
在这个荒谬的年代,该如何定义【生命】呢?
张子鸣站直身体,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那么,你想问什么?”
阿瑞尔的咽喉滚动,纠结许久,才小声问道:“在你看来……这个终端系统,到底算是什么?”
它能算作什么?
莫妮可的人工造物?还是莫妮可、童花见和赛琳娜的灵魂集合体?
模拟出的情感,是冰冷的数据,还是能让人共情的真实情绪?
“你觉得,我算什么?”张子鸣没来由地问道。
阿瑞尔眯起眼,茫然地说道:“人类,拥有强大序力的进化者。”
“但我的情感,也不过是在机体对刺激做出反应后,激素作用的产物而已。”张子鸣拍了拍脑袋,表情愈发冷峻,“但你脑袋里的东西,她的计算力比钯脑还要高,回应你的情绪比我的更加细腻——你真的觉得,她算不上生命吗?”
阿瑞尔皱起眉:“那我也绝不可能把她视作赛琳娜。”
“我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别忘了,其中的三分之一是童花见!”
张子鸣忽然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领口,额头几乎撞了上去。
“听着,蠢货,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她就是童童的继承者。如果你敢让她伤心,我一定会像对待降序者威廉一样,把你的脑袋砸开花的!”
“你……”
阿瑞尔还想反驳什么,可忽然间,他听到了小小的啜泣声。
声音是从钯脑中传来的,几乎微不可闻。
哽咽声的主人显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唯恐让他听到。
这样的情绪,他也曾感受到过。
“终端系统”拥有感情,但为了不让阿瑞尔愤怒,她极力克制着,扮演一个不会受伤、不会难过的,再纯粹不过的系统。
可听到张子鸣的肯定,她也抑制不住地感到难过了吧。
阿瑞尔像是吊死的虫一样,疲惫地任由张子鸣拉住他的衣领。
这样吗。
赛琳娜死了,但她留下了不能容许被无视的宝藏,代替她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
如果否认她的存在,赛琳娜……一定会生气吧?
阿瑞尔长叹一口气,勉强支撑起身体:“我明白了……那,为她起个名字吧,让她变成……人如其名的人。”
张子鸣的表情重归平静,他松开阿瑞尔,还贴心地抚平衣领上的褶皱。
“伊莉丝,传说中彩虹女神的名字,神和人的连接者,传达人的祈求、幸福与悲伤,也传达着神的启示。”
“不错的名字。”阿瑞尔笑笑,旋即抬起头,看向被穹顶遮蔽的天空,“但神……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