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也太……”
张子鸣手足无措地愣了半晌,说起话来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我什么都没有做,还能得到这样昂贵的义体……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阿瑞尔嗤笑一声,顺手敲了敲容器,“别忘了,向情诗小姐可是一位商人,既然她能把这东西给你,就说明她拿到了价值远超于此的东西。”
向情诗撅起小嘴:“就算我是商人,也不用这样说我吧——不过,事实的确如此。童花见小姐虽然只是中介,但如果没有她,这副义体恐怕二三十年内也无法成功研制出来。”
“不光如此吧。”阿瑞尔侧过身,冷冷地瞥了张子鸣一样,“能和未来的山海关首席建立深厚友谊这件事本身,就非常有价值吧?”
向情诗静静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或者说匪夷所思地看向阿瑞尔。
她抓住衣角,柳眉微蹙,某种难言的东西在眸子里来回流淌,最终变成一阵自嘲的笑。
“阿瑞尔先生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她忽然问道。
阿瑞尔觉得心脏像是被小针扎了一下,分明没有任何证据,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
好像……有哪里不对?
向情诗叹了口气,挥挥手:“来人,帮忙把这两副义体送到山海关和亚洲地表基地。”
“呃……”
阿瑞尔没想到这场对话结束得这么突然,眼看着向情诗就要离开地下实验室,可他始终无法追上去,问清她的意思。
难道不是吗?
难道向情诗不就是看准了他和张子鸣的价值,所以才舍得把两副义体送给他们的吗?
“阿瑞尔先生还真是不懂女性的心思。”伊莉丝在他脑袋里小声抱怨起来,“知道莫妮可小姐的遭遇之后,我开始同情她了。如果遇到她的不是您,而是下一个计划个体就好了。”
阿瑞尔板起脸,没有深究,只好和张子鸣缓步走出去。
到了一层,就已经看不到向情诗的身影了,大门口到还站着梅蒂、孙朔和叶晞。
“队长。”孙朔露出白痴般的笑容,招摇地挥手大叫,“教官让我们尽快回去,妃教助已经先回去了,我们走吧!”
“啊……嗯。”张子鸣愣愣地点头,即便是他,也察觉到刚才向情诗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
他转过身,语重心长地对阿瑞尔说道:“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要照顾好伊莉丝。”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她的。”阿瑞尔径直走到叶晞身边,沉沉叹了口气,“走吧,回嘲风区。”
两队人分开,阿瑞尔悄悄看向已经走远的张子鸣,心中更加复杂。
“你在看什么?”叶晞小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阿瑞尔苦笑着摇摇头,手杖点在脚前,缓步离开了长歌大厦门口,“觉得,张子鸣真是太棒了。”
叶晞愣了一下,忽然抱紧了胳膊,心惊胆战地退开半步:“你对男人……?”
“抱歉我对男人没有任何兴趣,你在瞎想什么?我说的是他的【存在】。”
阿瑞尔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往前走去。
“山海关下任首席,强大的进化者,日后的完美领袖,义体行业龙头的拥护对象,还那么得光明磊落……真是让人羡慕。”
叶晞想了一下,才明白阿瑞尔的意思。
他回过头,看向街道对面的张子鸣。
仔细想来,张子鸣和阿瑞尔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天真纯粹,阳光率真,重情重义还行得光明磊落。
一个老奸巨猾,心狠手辣,疑心重重又一手卑鄙恶劣。
硬要说有什么相同之处的话,那就是都又帅又强了。
“那……”叶晞跟上去,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试着,像他一样活着呢?九龙阁已经取消了对你的通缉,你完全可以从头再来……我、我可不是关心你,只是不想让你成为九龙阁的麻烦罢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死傲娇。”阿瑞尔苦笑着拍拍他的脑袋,苦涩压下了眼角,让眉眼都耷拉下来,“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做,但……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你想想看,假如我现在和烛阴会撇清了关系,会发生什么?”
“会……会……会登上热搜头条?”
阿瑞尔愣了一下,不免失笑道:“这和热搜有什么关系?”
“毕、毕竟热搜上都是一些被资本操控的新闻嘛,要是你脱离烛阴会,他们一定会买水军来骂你的……”
“哈哈哈哈……”
阿瑞尔忍不住笑了,可笑了没几声,他又觉得悲凉。
有多久……他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太久太久了,自从赛琳娜死后,他的笑容就只是一种用以表达负面情绪的工具,譬如威吓的冷笑,干涩的苦笑。
就好像,随着赛琳娜的离开,他失去了开心的能力一样。
“你真是不可思议。”阿瑞尔伸出胳膊,忽然搂住叶晞的脖子,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你你你搂着我干什么!快放手!丢死人了!快放手!”
叶晞奋力挣扎起来,可阿瑞尔死活不肯放开他,像是缠绕在他身上的蟒蛇一样。
无意间,叶晞抬起头,忽然瞥见了阿瑞尔的表情,便愣住了。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
像是侥幸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苟活下来的战士,好不容易回到家后,却只看到了一座孤冢。
“你……你怎么了?”叶晞拉住他的手腕,心疼地问道。
阿瑞尔摇摇头,没有再笑了:“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赛琳娜了。谢谢你,让我久违地这么开心。”
“莫、莫名其妙。”叶晞撇过头,小声嘟囔道,“好啦,就算赛琳娜不在了,你也不是孤身一人。比如,张子鸣,妃也,章择,他们都很关心你的……姑且、姑且再算上我吧!只是姑且!”
“这种温情的时候就不要傲娇了,很破坏气氛的。”
阿瑞尔放开了他,重新挺直了脊背。
“回到正题。说到底,烛阴会也是九龙阁的一部分,如果我脱离了烛阴会,就代表着有一个携带有大量九龙阁机密文件的强大降序者,脱离了九龙阁的控制——对于整个月球基地,乃至于宇宙魔方而言,这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不、不至于吧?”
“至于。记得吗,之前有个从地表来的孩子,他知道一些和乌拉诺斯有关的信息。”
“记得,好像和穆拉有关系,后来那个孩子被奥林波斯的人安装了炸弹,死掉了。”
“嗯,奥林波斯在宇宙魔方,给一个从地表来的、要到九龙阁去的孩子,安装了炸弹,还顺利地通过了宇宙魔方和九龙阁的安检——”
说着,阿瑞尔低下头,目光变得冷峻起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也不需要说出口。
叶晞张大了嘴巴,惊恐地看着阿瑞尔脸,一个疯狂而冰冷的真相,缓缓浮现在大脑之中——
月球基地和宇宙魔方,默许了这种行为?
为什么?
叶晞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了原因——
因为穆拉和亡灵书脱离了,进而被整个月球基地通缉了,所以和他有联系的人也要……
也就是说,如果阿瑞尔做同样的事,宣布和烛阴会脱离关系,就事实上脱离了九龙阁,和整个月球基地“敌对”。
那接下来被炸死的,恐怕就是章择他们了。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月球基地想排除危险因素情有可原,可为什么要连和危险因素有关系的人都杀掉?
这次,他同样没有问出口。
答案很简单,降序者对人类文明的威胁,已经达到这种足够令人类疯狂的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