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尔没想到更换义体的过程会如此繁琐。
和地趋种类似的角质层已经遍布了他体内的每一处，但和普通的地趋种不同，那些黑色的角质更像是一张细密的网，在他的内脏之间纵横连接。
一般的义体改造装置无法完成更换操作，还是在叶晞的帮助下，用纳克切断了阿瑞尔的钯脑和身体的连接，这才顺利换上了终序-l320。
整个过程苦不堪言，阿瑞尔甚至萌生了把这一套义体用到老死的想法。
一个小时后，他来到了3区边境，见到那位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大小姐。
“你应该知道，九龙阁刚刚完成了义体行业的重建。”向情诗看着时间，不悦地双手叉腰，“可你居然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
“为我休息一天吧，女士。”
阿瑞尔努力适应着陌生的义体，不得不说，这副义体的功能确实比终序-l200强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所以。”向情诗瞥了叶晞一眼，还是做出怄气的样子，“你请我来，不是为了共进晚餐吗？为什么一副即将奔赴战场的样子？”
阿瑞尔确认了腰间纳克的位置，随后把三块临血清芯片丢了过去：“这就是我请你享用的第一场盛宴——你见过降序者吗？”
向情诗沉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见过，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在欧洲地表基地见过一次，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是吗。”阿瑞尔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境外走去，“那你见过……降序者之间的战斗吗？”
向情诗眉宇悄然舒展，明白了阿瑞尔的用意，可随后又紧紧皱起眉来：“你要凭借三个人去和降序者战斗？说实话，终序-l320的功能虽然强大，但一切都停留在理论上，你身上的这一套也只是测试阶段的……”
“有两点需要你搞清楚，第一，不是三个人，而是我一个人，叶晞，你负责保护好向小姐。”
阿瑞尔心不在焉地说着，抬头看了看天。
雪已经停了，阳光久违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均匀地泼洒在整片城市上，终于把城市中的阴鹜压抑气氛驱散干净。
果然，异常的降雪天气和刻托深渊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第二，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也算是降序者了。”
“你是说，你不会输？”向情诗问道。
阿瑞尔没有回答。
面对威廉，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尤其是在芙兰还在他手中的情况。
最差的情况下，牺牲掉芙兰，他也要力求杀死威廉。
这是他应得的。
…………
贫瘠的土地之上，有着一个巨大的丑陋的天坑。
直径十八公里的巨坑，像是被挖去眼球后剩下的眼眶，光是站在坑沿边静静观看，内心也会被难以言说的震撼填满。
如今，积雪早已融化，向下绵延而去的坑壁同样被光炙烤得干裂。
而之前那些藏在积雪之下的洞，也纷纷露出了真容。
很规整的洞，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每个洞口的直径都在一米三左右，普通人弯腰才能进去。
密密麻麻的洞口像是长在坑里的雀斑，在直径十八公里的范围内，足足有上千个相同的洞口。
在天坑的最底部，几根银色的硅柱从洞穴中刺出，在半空中交叉而过，把一个人影束缚在半空之中，看起来像是把耶稣钉死的十字架。
“这样吗……那您为什么不试着向宇宙魔方求助？如果是绝对中立的空间站的话，一定会……”
女孩坐在地面上，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白发男人，轻声细语的样子像是正在祷告的牧师。
“不。”
男人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女孩的头发，可手又在半空中顿住，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有时候，即便你看得清前路，也没法踏入其中，这就是人性的悲哀。”
“我听不懂，威廉先生……”芙兰低下头，神色中的恐惧因为短暂的交流，削减了不少，“但……如果我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走过去的话，我一定会抱憾终生的。”
“抱憾终生……”
威廉·配第抬起头，白色的发丝从耳畔滑落，在光芒的反射下，白得扎眼。
他的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个僵硬难看的苦笑。
“是啊，抱憾终生……他们来了。”
“嗯？”
芙兰站起身，抬头看向坑沿，却没有看到人影。
“芙兰，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威廉深吸一口气，表情重归冰冷，“记得帮我转达那些话，还有，在我死后，请辅佐他。”
“等……等等！威廉先生！一定还有别的办……”
话音未落，硅单质便猛地从地底弹射而出，精准地击中芙兰的脑干，将她短暂地击昏。
硅单质如同银蛇一般，环绕着托起芙兰的腰肢，温柔地把她放在了地面上。
至此，仁爱的王已心满意足。
耸立在半空中的硅柱突然松动，随后猛然一甩，将穆拉的身躯仿佛炮弹般丢入空中，远远朝着坑壁飞去。
眼看这具残破的身躯即将撞击在凹凸不平的坑壁上，依莫忒能源忽然翻滚，【六爻】瞬发，将穆拉的身体定格在半空，随后轻轻放在了地面上。
“向情诗小姐，麻烦您留在上面照看这个孩子。”
阿瑞尔面无表情地说着，缓步走入坑内。
每走一步，【阿克斯】对临辐射病毒的束缚便减轻一分。
叶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畏惧地看着走在身前的男人。
视野左下角的临辐射病毒曲线已经开始暴涨，即将是地趋种，体内也不可能富集密度如此之高的病毒。
向情诗忍不住伏下身，在半空中弥散的临辐射病毒几乎击穿了义体的免疫系统，即便有临血清芯片的清理，也无法完全清楚钯脑中的眩晕感和恶心感。
感觉像是被丢进了满是毒瘴的密林，找不到出口，看不到光亮，似乎随时都会葬身于这荒无人烟的地狱之中。
降序者……怪不得联合作战要出动这么多人，起初向情诗觉得那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现在看来，即便再把进化者的数量翻倍，也丝毫不为过。
两个面容别无二致的男人隔空相望，眼中既无冰冷也无威慑，有的只是纯粹的杀意。
“你的女孩很好，理性思维很强大，即便是在被临辐射病毒折磨的情况下，也能不卑不亢地同我对话。”
威廉率先开了口，隔着数公里同阿瑞尔讲话。
他知道，阿瑞尔听得见。
三型人体架构展开，推进器的喷射口挣扎了一下，才挣脱开类角质结构的束缚，从背后显露出来。
“已为您规划好所有作战方案，请……”伊莉丝说道。
“不必。”阿瑞尔轻声打断，“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仇，如果还要借助你的力量，即便赢了，我也愧对赛琳娜。”
“那……祝您好运。”
阿瑞尔点点头，喷射口突然爆发出数团灼目的火光，刹那间，他的速度达到2马赫，即两倍与当前的音速——
恐怖的反作用力施加在阿瑞尔的身躯上，如果换做普通人类，这时候他的腰肢就已经折断了。
音障被瞬间突破，爆鸣伴随着音波把大块大块的岩石击碎又翻卷到半空，甚至逼得向情诗不得不捂住耳朵，才能感觉好受一点。
威廉深吸一口气，小腿猛然发力，身躯便如同平地而起的雷电，随着在身周翻飞的无数硅单质尖锥，一同飙射向正面冲过来的怪物——
这注定是一场死战，必须由一方的败落和耻辱，作为这场战斗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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