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野狗（五）

许久之前被囚困于风雪之中的城市，如今已然焕发新生。

比九龙阁更广阔的城市、更巍峨的高楼、更静谧的夜晚，构成一副不可多得的美景。

公爵站在最高的大厦之上，俯瞰那些在视野之外跳窜的螳螂。

拟态模因板块让他的皮肤表面和周围风景拟合，屏蔽模因板块隔绝掉他对外界的一切干扰。

外界的信号掠过他身体时产生的反射，都被伊莉丝模拟出的波频所替代，营造出此处无人的骗局。

即便是终端集中所有算力寻找他的踪迹，也不一定找得到他。

“和威廉比起来，他们实在弱得让我没有猎杀的欲望。”阿瑞尔把玩着蛇头手杖，百无聊赖地说道。

“嗯……确实呢。”

伊莉丝的声音很是飘渺，阿瑞尔几乎能想象出少女坐在楼沿，轻晃弧线优美的小腿的场景。

“要不，让穆拉来解决他们吧？正好测试一下他的忠诚度。”

阿瑞尔失笑道：“没想到你会想出这样的计划……”

“伊莉丝有一半属于赛琳娜小姐，可另一半属于莫妮可小姐哦。”伊莉丝像是在笑，随后迅速连接了穆拉。

阿瑞尔清了清嗓子，叫道：“穆拉，你现在在哪儿？”

“公爵？”穆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放松，看来已经补充了钯营养液，“我、我刚刚完成了义体修复，现在正在配给站监督大家注射钯营养液。”

“监督交给无人机就好，你到我这里来一下。”阿瑞尔说道。

“是。”

穆拉没有多问，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正如凯琳称呼他的那样，他是一条野狗，只需向给予他食物的人摇尾乞怜就够了，不需要思考太多。

阿瑞尔切断了通信，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大家都叫我公爵，那会被别人拿出把柄的，比如……只是废除了其他贵族的统治，自己独揽众权之类的。”

“但事实不就是这样吗？”伊莉丝揶揄道，“整个亚洲地表基地的定法权和执法权都在阿瑞尔先生一个人手里。而且，我觉得【公爵】这个称呼很酷啊，您看九龙阁的那些会长，嘲风、赑屃、蚣蝮，烛阴会的【玉面狐】、【王爷】……”

“也有道理……啊，来了，好快。”

阿瑞尔说着，便把目光投向河岸的一侧。

黑色皮肤的少年左右看看，似乎是在寻找谁的踪迹。可通信频道中只传达了一个模糊的坐标，很难确定准确位置。

“阿瑞尔先生，敌人的狙击手瞄准了穆拉，要提醒他吗？”伊莉丝问。

“不，不用。如果连这种包围圈都突破不了，那他就没有跟随着我的必要了。”

阿瑞尔静静地观赏着这场闹剧，说不上多严肃，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穆拉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所以阿瑞尔必须确保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而不是成为这个时代的炮灰。

一声闷响，子弹划破了夜空，转瞬间逼近了街边的穆拉。

黄色的眸子猛地一缩，像是察觉到了异响的猎豹。

矫健的身躯忽然弓起，眨眼的工夫就躲进了巷子，子弹又扑了个空，在路面上凿出一个大坑。

“好快的反应速度……没有依莫忒能源波动，不是序力。”阿瑞尔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头，“是本能？”

穆拉并没有一味躲藏，而是攀附着高楼的楼体，迅速爬到半空，循着子弹射来的方向迅速逼近。

他敏捷得像是在丛林中长大的猿猴，几次跳窜就接近了狙击手所在的高楼。

刚要冲上楼顶，穆拉忽然摇摆身体，从高楼上跳下——

两个人影从角落俯冲而过，刀刃在穆拉原本的行进路线上一掠而过，却因为穆拉的坠落而再次扑空。

见鬼，他是怎么察觉到的？

穆拉下坠三四米，反手拉住阳台边缘，借力反冲，再次消失在巷子之中。

穆拉躲在隐秘的垃圾桶后面，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从周围传来的细响：“公爵，有敌人，至少三个人。”

“是吗，那就由你自己判断要不要杀掉他们好了。”阿瑞尔轻声回复。

穆拉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为、为什么不活捉他们？说不定可以问出一些情报呢？”

“我说了，你来判断。”

穆拉皱起眉，他没有明白阿瑞尔的意思——

难道阿瑞尔叫他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人？

正想着，一股恶寒突然从心底涌起，本能驱使着他弹跳而起，迅速钻进另一条巷子里。

既然如此……就把他们都打昏好了！

脖颈上的结晶之中，红色更加鲜艳，依莫忒能源随着仿生心脏的跃动，灌满了躯体的每一寸。

紧接着，靠近他身体的、任何形式的能量，诸如热能、动能、势能此类，都被转化为依莫忒能源的一部分，为他所用。

序力，【暮日】。

脚步声从巷口两侧传来，穆拉骤然跃起，像是变大了的跳蚤，一跃便是十几米高，翻身落在阳台。

几次辗转腾挪，穆拉逼近了狙击手刚刚转移到的高楼，从背后猛然跃出，掐着脖子往地上就是一顿砸。

短短几秒，狙击手就丧失了意识，穆拉抄起狙击枪，看向循声而来的两道人影。

锁定，附加动能，抵消风阻，扣动扳机。

动能数十倍于普通子弹的弹头飙射而出，卷着微量的依莫忒能源，精准地命中了敌人的模因板块，第二发也如法炮制。

阿瑞尔微微惊愕，眉头也皱了起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接受过正规的系统训练……这样的进化者很少见，搜查不到他的资料吗？”

“只能搜查到伊顿终端的通缉令。”伊莉丝说道，“如果骇入终端数据库的话应该会有所发现，但会被宇宙魔方判定为恶意入侵。”

“他不是亡灵书的人吗，亡灵书不是和宇宙魔方敌对吗？为什么宇宙魔方会对穆拉的信息加以保密？”

“宇宙魔方遵循绝对中立，无论其他月球基地对它的态度如何，它对所有组织都一视同仁。”

“呵，逃避主义……”

阿瑞尔摩挲着手杖上的舌头，隔空看着那道在夜幕中不断穿梭的人影，像是看到了丛林中的猎豹。

致命，矫健，野性，但又短命。

“无聊的夜间小剧场，把最后一个人的定位抛给他，迅速解决吧。”阿瑞尔说道。

“是。”

片刻后，穆拉接收到了一个坐标。

不用多想，肯定是最后的敌人的位置。

坐标定位在附近小广场的一尊海豹雕像之后，海豹雕像周围是石塑的海浪，包围出一个小小的半封闭空间，确实是很好的躲藏地点。

穆拉拖着狙击枪，十几秒就跑到了雕像之前，蹑手蹑脚地逼近封闭空间的入口，随后猛然跃起，枪口直指敌人——

没人？

恰好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的空间之中，空空如也。

可穆拉无比确定，他嗅到了陌生的气味……

这里肯定有人！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危机逼近的恶寒再度传来，穆拉下意识地侧身躲闪，果然，一团火舌猛然亮起，子弹擦着他的耳垂飙射而过。

序力，【定向视盲】。

短暂的惊诧成为了破绽，人影蓦得从空间中显现，男人纵身冲出，一拳打在穆拉的小腹上，左手夺走了狙击枪。

穆拉翻身落地，刚要反攻，却忽然愣住了。

松上太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吓得穆拉都没敢动弹。

“嗯？”阿瑞尔迅速反应，“连接穆拉的独立终端，让我听到他们的声音！”

“已经连接上了。”伊莉丝的反应比阿瑞尔更快，在她察觉到松上太一表情异常的时候，就已经连接上了。

穆拉愣了几秒，弱声道：“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松上太一晃了晃神，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怪不得那些人指名要杀掉公爵，原来是得到了你的扶持……”

穆拉一怔，单纯的脸庞突然被恐惧笼罩：“你……认识我？”

“忘记了吗？我们曾经见过面的。”松上太一的小腿都在颤抖，在他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就知道自己今天已然是凶多吉少了。

“原初之水，【纳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