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洛轻红

这双崖山山顶之上的景色真乃人间绝景，寸草不生的光滑岩石上附着这漆黑的石头颗粒，其状正如双崖山的名字一般，这山有内外两层断崖，与其说是山顶，不如是一圈突兀的围墙。俯瞰下去就像有什么怪力将这座山的中心部分硬生生地打入了地下一般。满目的岩石与极低的温度，实在是想不到这样的地方怎么会长出活物。但是仔细瞧那灰岩之上除了黑色的矿物颗粒，竟是依附着些许的紫色地衣，当中有一片连结起来更是有巴掌大小。

“红药师，快看这一块，算得上的崖香中的极品了吧。”一名绿衣女子在狭窄的山壁上快速地行走接近那块紫色的巴掌，丝毫不见惧色。

“噢，还算不错，切记不要让它和石块分家，要将石头整块取走。”红药师悉心地叮嘱道。

红药师是本应是兑泽门中医术首屈一指的大弟子，同时也是二纹术师，这在同门弟子中已经算是极高的成就了，但是因为一些缘故，现在不在门中做事，而是自己在外开了一间药房，自己仅仅是当着一个药师。她本名洛轻红，出生在兑泽门当中，父亲就是兑泽门的术师，算得上的条件优渥的宗门子弟，由于兑泽门地处镜花湖旁，又背靠险峻的双崖山，所以这里自然是不如其他门发展得好。所以洛轻红的天赋也就仅仅局限在了这个世外桃源之中，她五岁便开始自己学习辨药识性，七岁就跟随门中长辈学习疑难杂症，十岁便是已经会对病人做出诊断，抓药拿方。纵使她有极高的天赋与势力，奈何是个女孩子，他的父亲始终不愿让她走出镜花泽，她也就只能望着门中那些比她笨的男孩一个又一个地被送出去别的宗门当专职疗伤的术师。她也很渴望外面精彩的江湖，可是她的生活却只能像这镜花泽的水面一般平静无趣。

直到十年前，来了一个年方二十岁年轻人叫杜立。当时的他被巽风门的人几乎是八抬大轿般的抬进了兑泽门的大殿之中。年轻的洛轻红只记得那时候自己的父亲和门中掌事甚至是掌门师叔全都上上下下忙前忙后为这人瞧病。从父亲口中听的这人说是在打斗之中受了重伤，他说他自己的后脖颈像是断了一般，细问却又讲不出是怎么受的伤，仔细检查之后，骨相完整良好，肌肉也能够张弛自如，所以兑泽门上上下下也没有个对策，这事十分严重，巽风门的二当家都亲自赶了过来查看杜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杜立就在兑泽门的上房安置下来，日复一日地躺着。洛轻红犯了给他人看病的瘾，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偷偷溜进了杜立所住的上房，趁着杜立睡觉，想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当一根纤细宛若无骨的手指碰到杜立后颈处时，杜立条件反射般的弹射起来，一只手护住脖子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他的劈水刀，就只差几根毫毛的距离就会将那如凝脂般洁白无暇的皮肤染上红色。洛轻红当即就要惊叫出声，杜立连忙想用护脖子的手捂住洛轻红的嘴，可小姑娘家吓得连忙倒退，眼看就要叫出声来，杜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竟是牢牢将洛轻红抱在了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你得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杜立似乎又害怕捏疼了洛轻红，捂住口鼻的手松了一些。

在父亲的保护下，洛轻红从来就没有与异性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时间，怀春的少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与这个陌生男子的肌肤之亲，这让她的脸庞顷刻间就变成了熟透的红苹果，却是忘记了将这个人推开。

“我身体并没有病，我自己知道，我的脖子也没有受过伤。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散散心，远离我那门派，哪怕是几日也好。”杜立继续说到，但是手已经松开，慢慢地将洛轻红扶起：“你是洛老的女儿吧，我刚来之时就瞧见过你，这么近处看着又觉得是格外地漂亮。”

“你这登徒子，休要再胡说八道，我这就要去告诉我爹爹。”洛轻红羞红了脸庞，一把将杜立推开，便要开门出去叫人。

“你这深更半夜的，我们俩又是孤男寡女，你就这样从我房里出去，不怕别人嚼舌根子吗？”杜立一个闪身挡在门前，继续戏弄起了洛轻红：“你呢就好好替我保守秘密，我难得从门里逃出来，真的不想回去。”

听到这话，洛轻红不免从心中生出一丝共情，语气缓和下来说到：“你也是宗门子弟吗？从来没有出去过吗？”

“倒也不是没有出去过，只是现在门里上下都盯着我呢，希望我以后接手门派……”杜立面对眼前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美人儿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从他的巽风门一直说到极会，甚至掖在他心中和竹剑客战斗的后怕，他全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洛轻红。

“所以你是心里病了，而不是脖子上真的被他刺伤了，对吗？”洛轻红一双水灵的眼睛里写满了对杜立这些精彩的冒险的羡慕和向往。

“可以说是吧，我现在一拿起刀，就忍不住地想着后颈，手不听使唤，其实我逃门内大比，也是在逃和人战斗罢了。”杜立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个寂寞的灵魂就在这么一个蝉鸣蛙叫的闷热夏夜相遇了，他俩谁都没有注意到天快亮了。清晨将至，洛轻红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却是激动地一丝困意都没有。明明那个人出言轻浮她，但是他却一点也不讨厌，还不厌其烦地给她讲了那么多在外面快意江湖的故事，这对于一个妙龄少女而言无疑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杜立每天白天都在补觉，晚上悄悄跑去洛轻红的闺房与她聊天，但是洛轻红就没那么多时间睡觉，天天打瞌睡被爹爹责骂。杜立不忍心，于是在之后的有一次会诊时，两腿一蹦，脑袋一转说自己好了。

“洛老，你可真是神医在世。”杜立蹦跶起来的一件事是连连给洛老比大拇指。然后丢下在场惊呆的众人去找洛轻红去了。

他们去了镜花泽游泳，去了双崖山登险，还去了离家很远的集市吃吃喝喝，于是在另一个蝉鸣蛙叫的闷热夏夜，他二十，她二十四，他吻了她，她也没有拒绝他。很快一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巽风门的门内大比要开始了，而洛老终是忍受不了洛轻红天天不着边际地乱跑，一对男女终究是要一别两散了。但是这样的分别却是洛轻红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在又一个偷偷缠绵的夜晚过后，第二天清晨杜立就消失了，不仅消失在了她的房间里，而是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之中。一句承诺，一句再见都没有，只留下洛轻红整日以泪洗面。

从那天起，洛轻红成了一个叛逆的人，她想用作贱自己身体的方式让杜立知道自己的消息，让他回心转意。洛轻红走出了二十四年都没有离开过的家门，洛老一气之下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从此一个媚意荡漾的放荡女子代替了那个天真清纯的大家闺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言的传递往往是极快的，洛轻红在外面胡作非为的第四个年头，他没有盼到杜立的消息，反而是得到父亲一病不起的消息。于是她选择返回了镜花泽，开一间药房，呆在父亲身边。在外的四年她也并非一事无成，她习武，还成了二纹术师，想着有朝一日定要亲手收拾那个渣男。到最后她的父亲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也就是那个冬天，在她最弱小无助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杜立回来，他说他当年没有去宗门大比，他没有接手巽风门，他这些年也听到了她的消息，当年是她帮他找到了心病，只是自己的心病未结，始终不敢回来找她。杜立说他已经打败了一百个顶尖强者了，他感觉离那层壁很近了，再等他打败一百个人就来娶她。洛轻红抱着杜立沉默良久，学的武终究是没能派上用场，一个妖娆妩媚的成熟女人在这一刻回到了四年前的夏夜，哭的像个孩子。那年他二十四，她二十八，他还有江湖梦没有完，所以她选择等。

时间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杜立常来洛轻红的药房，只是他武功壁迟迟没法打破，他心里的壁却在越筑越厚。洛轻红在杜立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在自己的房里点起蜡烛，等着那个少年再一次闯进来陪他秉烛夜谈，聊聊最近的见闻轶事，只是后来的杜立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被子里。洛轻红始终相信杜立是爱她的，始终相信下一次他回来的时候就是娶她的时候。所以还特地交代了掌柜，不管她外出去了哪里，只要杜立来了就赶紧叫她回去，生怕错过了她幻想的惊喜。

今日再见面时，他三十，她三十四，他还是未娶，所以她就还是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