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忠

硝烟弥漫，折断的旌旗无精打采的倒在地上，浸满血液和汗水的旗帜再也不能在将士们的冲杀声中继续飘扬在空中。疯狂的狼人族人们正在肆意地啃食着他们脚下的战利品，一个往日风采万分的宗门弟子现在的瞳孔已经失焦，本该骄傲的头颅和旌旗一样歪七扭八地垂着。一头背上生着浓密鬃毛的怪物一手就轻飘飘地提起那人，一张尖利的血盆大口尽情享受着那人的脖颈血肉，鲜血如柱般喷出，那人形的怪物却任由人的热血喷溅了自己一身。

“贺掌门，你的惊天雷称号还真是名不虚传啊，这么些年了，那双拳头还是又硬又快啊。”低沉的人声竟然从那长满灰黑鬃毛的尖嘴中说出，显得有些怪异。

“你这怪物怎会认得我。”

贺掌门那时候还是个精壮的中年男人，他听到这怪物似乎认得自己，心中不免奇怪。贺惊鸿此时双臂已是被快速的真气冲刷带来的过劳变得焦黑，偶有几块黑壳从手臂上脱落下来，露出的就是里面鲜红的血肉，过度地使用引雷秘术就是会将手臂外的肌肤化为焦炭。

“诶，顾掌门此言差矣，怪物一词听着好生刺耳，我可不喜欢这样的称呼。”

之前那狼头人身的高大怪物，身体突然开始迅速的变化。染着浓稠鲜血的灰黑鬃毛褪去，变成了肉色的人类肌肤。狭长的狼嘴缩了回去，变成红润有色的嘴。贺惊鸿穿着粗气，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你不是……那个……门中弟子吗？”

贺惊鸿看着在几息之间就完成蜕变的这人，认出来正是自己的门人，可是贵为掌门哪里会记得自己所有门人的姓名，一时半会儿也叫不出名字。

“贺掌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哪里会记得我这个小人物。也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功夫粗浅，人微言轻。”

此人虽已是化为人形，然而狼性却丝毫为减，说话间呲牙咧嘴，露出其内还沾染着鲜血的银牙。话语间透露着为人的客气和谦逊，却在为狼的本性下将挑衅和杀意展露无遗，人果然是一种擅长欺瞒的狡诈生物。

“好好的一个人，为何是要选择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少在这里装老好人了，难道我想成为这样的怪物吗？当初你若是能关注我哪怕一次，我怎么会落得此种下场。”只见那人化的狼人杀意渐起，双手的指甲变成锋利的狼爪，喉咙中的低吼令人阵阵发寒，“今日我就要让你尝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

狼爪之利，狼腿之速，都像是即将压垮精疲力竭的贺惊鸿最后的东西。他那时候空洞绝望的眼神就像他今日看见瘫坐在地的冷正山一样，不同的是那日自己正是因为冷正山才活了下来。三根像毒刺一般的狼爪穿透兵甲，毫不留情地穿透人体。贺惊鸿以为自己的生命终于是走到了终结，可是低下头竟然发现自己毫发无损，一道坚实厚重的身体像一面无情巨盾抵挡在了贺惊鸿最需要的地方。

“军哥，给我斩！”冷正山爆发出一声怒吼。

他用手死死地扣住插入自己身体的狼爪，顶着胸腔的剧痛，还在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臂艰难地抬起来护住贺惊鸿。闻声而来的冷瑞军用他那无情的虎头斧将那狼人拦腰斩断。

一想到这些，贺惊鸿哪里还能下得去手，在自己被背叛以后，率部苦战狼人的时候，自己早就欠了冷正山一条命，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能去审判他呢？

“冷正山，从此以往我们恩断义绝，我欠你的命算是还清了。”贺惊鸿收了拳头，飞速的真气循环也终于是停歇下来。

听到此话的冷正山像是被抽动到某处神经一样，突然泪如雨下。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让自己从那个忠肝义胆的震雷门猛将变成了如今贪财怕死的狼狈模样，他心中亦是不想害死自己那个纯朴豪爽的堂哥，可是在极会的胁迫下，他只能在罪恶中越陷越深，他已经没有机会能够回头了。

“顾掌门，你从来就不曾欠我，是我亏欠了您的信任，亏欠了军哥的信任。我不想与您恩断义绝，更不想与震雷门恩断义绝，我今日就在您面前表个态，已死谢罪了！不求我的尸首还能回到天威，但求掌门留我姓名在册！”

话罢，冷正山双手臂短奇脉猛地发力，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终于将自己跪着的双腿调整为了端正的坐姿，随后一掌拍在了自己胸口上，鲜血猛的冲上大脑，一命呜呼。贺惊鸿本已是抽身离开了，不愿再看到这样失去尊严的冷正山，可是冷正山用生命最后的绽放赢回了贺惊鸿的尊重。贺惊鸿伫立良久，李若竹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贺惊鸿，他也能过清楚的感受到此时空气中的肃穆和庄严。

当年半月盟和极会携手共迎外敌狼人族，贺惊鸿携震雷门众多兵曹参战，由于门人大都没有走出过东北平原，所以异地作战的困难让整个震雷门士气都很低迷。雪上加霜的是他们在西山收到了假的线报，导致整个部队被困狼人族的包围。就是在冷正山以命拯救掌门以后，身负重伤的他气息几乎是都要消散了，生命危在旦夕。好在遇到了兑泽门的神医洛涛因为战事也到了前线，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但是说是再也无法练功，中通奇脉几乎是被撕扯成了碎片。冷正山却不信命，硬是将自己的引雷秘术调整到了受伤之前，就连贺惊鸿都佩服这后生的魄力。

“若竹老弟，让你见笑了，门中的家丑结果被你看了个一干二净。”贺惊鸿强装着调笑的样子，奈何泪水已是不争气地湿润了眼眶。

“彼此，彼此。坤地门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只有这样才是为半月盟谋生路，为武道谋生路，为人间正道谋生路，不是吗？”

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清白人间牌匾。李若竹在问贺惊鸿，却更是在问自己，这样真的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