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看见锁仙阵时,邵昭的大脑突然宕机了。
先前学炉火纯青的所有阵法知识在这个阵法上都没法施展,只因为……
这个阵法实在是乱得太离谱了一点!
怪不得没人能解呢,简直就是几十个阵法堆在了一起那么乱,叠在一起完全不知道都是一些什么阵。
任抽丝剥茧拆毛线般解析也没办法把这种像乱涂乱画一样的阵法破解出来。
邵昭深吸一口气,在记录法器上飞速演算,眉头皱紧,双目却燃起熠熠火光。
哥当年可是在数十亿数字里破译出一句十五字话的女人,我怕你?!
莫兰行几次想要劝说她回客栈里,却被她狂热专注的眼神逼回话头。
先前没见过这样的邵昭。
他也静坐下来,不嫌弃地上尘土,闭眼守着身边的人。
锁仙阵不愧是能困住仙人的阵法,邵昭不眠不休摸索一日也只能扯出其中一根毛线,还没有扯多长,紧接着下一根线又打了死结。
莫兰行看她生无可恋仰头发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安抚她:“若解不开那便不解了。”
这句话后,良久,邵昭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缓缓转向他,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的表情和动作僵硬,莫兰行以为她是在生气,斟酌一番又要改口:“你既想解阵,我就陪你解开为止。”
“不是,不对,我是让你重复一遍你刚才的话。”
“……若解不开那便不解了。”
邵昭打了一个响指,拳头攥紧在地上狠狠捶一下。
在神识被带入过去画面的时候,她附身的那个女子曾说:“你若觉得痛苦便离开吧。”
那人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锁仙阵,既然告诉被困的那人可以随时离开,想必是她留下来了什么线索可以帮助破阵。
那个人留下的东西,留下却不能被身缠黑气的少年触碰的东西,四处看去,便也只有被她刨出来的那块石头。
这块石头上的青苔真是几百年来都没有变过模样,擦干净泥土后,依旧是平平无奇。
但是最不寻常的便是那片青苔。
邵昭一思忖,用指甲刮开苔被,显露出朱砂笔勾画的一角。
仙鹤齐飞的一个花纹,青苔被抹去后,竟是要活过来一般,翅膀动了动。
注入一点灵力后,仙鹤从石中飞出,冲破枷锁般在空中盘旋一圈,随后冲向石柱底的阵法。
原本无论怎么破解都摸不着头绪的阵法在仙鹤的振翅中一点点破碎。
“我修道以来,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东西。”莫兰行的指尖,一只小小的仙鹤停留片刻,又飞向柱底的仙鹤群中。
此时邵昭的神情平静无波,只是手中将那块石头越发捏紧。
万炉宗的万法宝册有一卷,放在内门书阁最高层,她曾凭着法器偷偷溜上去过,看了那一卷的内容。
那一卷中只有一个法器,通篇记录着是如何寻得材料,又是如何炼制成功,通篇都是这个,整整三百页,最后书页角处写着:独一,赠少时好友。
画的正是这块石头上的花纹,名曰如归,可堪破万法的宝物。
长风长老说,这是师祖诸多没有传下来的法器之一。
“兰……路止兄,我突然得知了一个让我很震惊的消息。”邵昭捂脸道,“我们师祖是个不把法器做好传承就随便送人的屑女人!”
莫兰行一愣:“你是说,万炉宗祖师爷是名女子?”
“难不成外面传的,师祖是个男人?”
“不……倒也不是。”莫兰行看着锁仙阵被仙鹤逐步击破,表情困惑,“只是道中常传万炉祖师道行四境,潇洒天地,身姿俊秀,眉目可见道心……大多是认定为男子的。”
邵昭点头表示理解,看起来师祖为人比较肆意洒脱。
莫兰行感慨:“万炉祖师三百年前去了上界,未曾想过我还有幸得见她亲手制的法宝。”
邵昭也感慨:“希望这个法宝不是一次性的吧。”
仙鹤将锁仙阵抹去后又回到了石头上,朱砂笔的花纹鲜艳如血,催动一次的法器内部还在翻涌灵气,目前看来还是个长期消耗品。
同时,失去阵法维持的石柱再也承受不住数百年来的侵蚀,自上而下化为石砾沙尘,掉落原地,又或是随风飘散。
一颗赤色的珠子躺在石砾之中,没有如归的净化,很快沾上了灰尘。
邵昭拾起它,轻轻擦拭干净,珠子在手中颤动着,就像人的心脏,在其中仿佛能看见血液的流动。
腰前突然被莫兰行用玉扇挡住,一股力道牵引着她退后。
在石柱原来的位置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黑影,面容身形都被黑雾缠绕,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样子。
可手中的珠子因为这团黑影的出现颤动得越发强烈。
她向黑影张开手:“这是你的吗?”
黑影动了动,没有靠近她。它的身上没有恶意,连怨气都是温和的。
邵昭看向莫兰行,示意他放心,自己走上前,隔着差不多一臂的距离,再度把珠子送到它的眼前。
黑影的身形没有改变过,还像混沌中看到的那样,是个少年。
她想着师祖曾说的话,轻声道:“这是你的吧,仙泉君。”
黑影颤了颤,手抬起,却不是要接过珠子,而是用手指就着黑气写:你认得我?
它的手在邵昭面前晃了晃,上面的黑气缠绕,虫子一般蠕动,这句话像是在问她:为何变成这样了还能认得它?
邵昭没有回答它,只是把珠子往它的手心里放,趁它迟疑地低头看时,抬手摸向它的头,“是我师祖认得你,她为你在这里埋下了生机。”
黑影僵了一瞬,没有躲开。
“仙泉君,你已经不再被束缚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咒语,珠子融入黑影的体内,客来镇的景象却在扭曲模糊!
黑气逐渐从它身上散开,却没有完全离去,露出了原本属于仙泉君的样子,一如三百年前踏上这片土地时的仙人模样。
他抬手看着自己缠绕了黑气的指尖,苦涩讽刺地笑起来,笑到最后,却只剩下了饱含无奈的叹息。
“从未想过,原来,我还能有自由的一天……”
仙泉君说着,又是一叹:“可惜了,秦言难得赠我的好礼。”
秦言是万炉祖师的名讳。
他看向困住了自身数百年的客来镇,眸中无悲无喜,没有厌恶也没有喜爱,一如仙人时看它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