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城苦恼这件事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打从他们一入城,一眼望过去的就是穿着暴露,腰肢水蛇般扭动的女修。
走上来和他们搭话多半都是要做生意,难免对每个来落霞城里的人产生不良的影响。
而为什么会造成这个局面,邵昭也做过仔细的调查,家境没落迫不得已的小姐占一部分,家境贫寒被逼无奈的又占一部分,而其次,嫁人了因为夫家不好出逃的,自出生就被遗弃无家可归的,或者是幼年被拐来西境漂泊的……
她们每一个人的存在都在提醒邵昭,这个世界的不公。
说是交给她,但实际上,她见了那些女修,一点头绪都没有。
白金银和莫兰生不在身边,能商量的人里,她想了半天,还是去找了莫兰行。
好一段时间没再见到莫兰行了,先前她出门时,走到半路上身边总会突然多出一片衣角,如影随形保护她的安全。
久而久之,只要感觉到他的气息,邵昭就觉得无比安心。
可最近,她一步三回头也不见莫兰行的踪影,连气息都没有半点跟着。
没有莫兰行在身边,胡作非为都感觉没人能兜底,怪不适应的。
她敲响莫兰行的房门:“路止,可在?”
房内无人应答,连公孙无落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邵昭皱起眉头。
明明能感觉到莫兰行在里面的气息,怎么不应她?
她轻轻一推,连门上的禁锢也不复存在,轻而易举被她推开来。
门外的光芒泄入屋里,眼中率先见到的是长如瀑布,质如绸缎的乌发,在床边的软榻上四散开来,有好一部分差一些垂到了地上。
莫兰行撑着太阳穴,半卧半坐在软榻上阖眼,淡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睫羽映成金色,同翩然欲飞的蝶翼般颤动。
他没有戴冠,只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绑住头发,半数倾撒在肩头。
也没有着外衣,像个闲人墨客,腰带粗略扎住衣物,非但没有起到固定的作用,反倒更加显得姿态慵懒。
邵昭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模样的莫兰行,不由得好奇,凑上前几乎要趴在人家胸前仔细看。
嘴唇有些发白,脸颊却呈现了不一般的红润,连同眼尾也是天然而成的嫣红。
阖眼抿唇时,却是比平时正人君子的皮下更加禁欲的撩人欲色。
他长得太好看了些,睫毛长到令人发指。
邵昭看得入迷,越凑越近,直到呼吸互相轻柔喷洒在脸颊,直到淡淡的桃枝香充斥了她整个鼻腔。
她甚至没能发现眼前人藏在乌发之后发红发烫的耳尖,还有在她视线不可及的地方,喉结大幅度地上下滚动了一番。
“阿昭?”
莫兰行突然睁眼,似是刚从梦中醒来,半睁着眼,嗓音哑意低沉,有几分平时间不相符的邪气。
两人现在的距离近到只剩下一截手指头的距离,四目相对时,邵昭明显看见了他眼中的诧异慌乱。
嘶,吓到他了。
邵昭懊恼地退开,镇定自若解释道:“我在数你脸上的毛孔。”
“……”
她继续编瞎话:“我数好了,你根本没有毛孔,恭喜恭喜。”
在这种情况下,用这般无厘头的话来破坏气氛的,她当属第一人。
莫兰行垂下眼,视线偏向另一边,目光闪烁。
一开口,是轻到羽毛落下的声音:“阿昭来寻我,有何事?”
邵昭一听他说话,便皱起眉头来。
轻声细语和气如游丝是两码事,莫兰行现在显然属于后者。
“你身体不舒服?”
她一边说着,手搭上他的小臂,灵力探入他的经脉。
同行数月,莫兰行早该习惯了她的触碰才对,况且还是隔着衣裳。
可这一次,他却和初次见面时一样,下意识避开她的手。
邵昭意外道:“我给你看看,你别躲啊。”
并非是他想躲开的。
莫兰行也惊讶自己的动作,哪怕隔着衣服,那一瞬间碰到的地方也如火烧,血液集中在那一处,烫得厉害。
他忙收了手解释:“我无碍,不必了。”
邵昭怎么可能相信,顾不上什么礼仪性别之分,直接把手搭在他的胸前。
反正是探查,摸到哪里都可以。
莫兰行避无可避,屏住了呼吸,心乱如麻极力想要忽略胸前那微不可计的力量。
很快,邵昭又把手收回,拧眉质问他。
“我分明按时炼了药给你,为何毒素无甚变化?”
并且他体内的黑气更加浓郁了些,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藏在其中。
莫兰行回避开她询问的目光,说:“近来忘了吃。”
“忘了吃?”邵昭眼前一黑。
不怕疑难杂症,就怕病患不听医嘱。
此时邵昭简直掐着他的脖子把药灌进去。
虎视眈眈盯着他现场吃了药,见他虽不显露,但蹙眉抿唇的动作却骗不了人,一束灵光划过心头。
她悠悠道:“路止,你是不是觉得药苦?”
莫兰行的动作一顿,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药原先是骨长老的配方,药效是第一,自然不会去考虑吃药的人觉得好不好吃,里面的药材都是按照最腥最苦的来的。
吃上一颗,他身上的苦药味会萦绕数日不止。
但他寿岁数百,并非是吃不得苦的,不吃的原因只是,他吃这药似乎已经不大起作用了。
邵昭把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了然道:“你先将就吃着,下次我给你炼个水果味儿的。”
他哭笑不得,应下来之后转头问起邵昭来的目的。
邵昭一拍脑袋想起来:“我来是想找你商量正事的。”
“你觉得,落霞城里设立教坊司和学堂,那些女子是愿意去还是不愿意去?”
这个问题,三百年前的邵昭也曾问过。
那时的邵昭大约也是现在这样的年纪,见不得落霞城里女子的处境,拉着他上最高的屋顶指向城中说:“莫兰,落霞城中的女子何其不幸,为何不能有一处能庇护她们?”
她尝试做了,结果却是徒劳无果。
离城时她沮丧地说:“大概是我太贪心了,我怎么会觉得能救所有人?”
思及这里,莫兰行原本要鼓励她的话也迟疑起来。
他说:“阿昭,没有人可以救下所有人。”
“我知道啊。”自己说出去的话又被原封不动送回来,邵昭觉得很是新鲜,“所以,我想着,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的,另作打算。”
“落霞城里的女子都是有些本事的,有些或许还能发挥所长,培养个暗卫。总之,总有办法。”
莫兰行听着,心中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