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无落的境界深不可测。
剑道是一方面,修为又是另一个方面,而这两方面,在场没人能和他匹敌!
巫行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和公孙无落之间的差距,洛月嫦这边还是个缺口,他不能贸然上前。
剑锋横在颈间,血液涌动的动脉就在咫尺,只要公孙无落把剑往前再送一送,轻而易举就能划开殷湛的喉管。
殷湛半晌也没有出声,公孙无落不耐烦地用剑身拍拍他的颈脖子:“趁我还没生气,选一个,再过一会儿,你就是想滚也滚不了。”
“呵。”殷湛自负,不论是众目睽睽下还是两人独处,要他低头都是天方夜谭,“该滚的是你。”
公孙无落挑眉,饶有兴致地勾起唇,步伐落拓不羁慢慢上前。
“你是那个混账的亲传?说话简直一模一样的狂妄。”
殷湛皱眉,依旧高傲地回道:“师尊荣圣海,师承沧海剑尊,他们,都不是你所能侮辱的!”
公孙无落歪头笑道:“荣圣海?沧海平?我差点忘了,这两个也是混账。”
“混账教出来的小混账,对我来说差不了多少。”
“公孙无落!”巫行厉声制止他的谩骂,“哪怕是琼华剑派,宗主和剑尊也是师者,怎可对这两位这般无礼!”
“师?”公孙无落缓缓转头,神情似笑似怒,“哟,欺师灭祖的宗门谈师道,这可真新鲜。”
几百年前武宗祖师清远道君和琼华剑派之间的纠葛被高层掩盖得面目全非,现如今知道当时实情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的确是在寻私仇,这是巫行唯一确定的。
此时公孙无落心中无数利爪伸出,叫嚣催促着他快挥剑砍了这几个武宗孽畜的头,送去下下那个混账的威风!
他要用尽半身力气才能压下这股暴虐噬杀的念头,与之交换而来的,是欲将他撕成两半的头疼。
麻烦。麻烦。
麻烦在两百年前他不该留情给了那个混账机会。
麻烦在更早以前他不该让那个混账入琼华剑派。
他这边陷入各种各样暴躁的漩涡之中,全然不再顾着周围的情况。
洛月嫦看准时机,手在袖下轻轻一动。
她这个动作没能逃过邵昭的眼睛。
“公孙师兄小心!”
戚城主的剑在洛月嫦做完那个小动作后就刺来,公孙无落下意识用剑格挡,一接招却发现这力道真是微不足道。
他反应过来回头看,殷湛早已退开带着洛月嫦只余一抹衣角。
巫行收起剑,饱含复杂地看他一眼,脚尖点地也相继离去。
洛月嫦一走,戚城主的剑招彻底软下来,不用招式,公孙无落反手在他手腕处重重一敲。
剑落地,同时戚城主也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戚城主在儒尊寿宴上发疯挥剑杀人的事情在世家中成为悚然听闻的大事件。
也亏得流言的传播,反倒让邵昭他们省下了解释这场假宴会的剧本。
戚城主和常鹤仙的劫数有关系,常在园他去不得,留了鸿蒙英他们在原地看着,邵昭火速抱着越仙儿回去治伤。
修士的力气不可和常人相比,越仙儿还是身量纤细柔弱的那一类,她抱着就像抱一片羽毛。
幸好虽然剑伤深得内脏都要流出来了,但阴差阳错没有刺到要害,加上及时喂了止血药,缝上伤口后就只需要慢慢清除残留的霜寒剑气了。
邵昭在这个过程中做得理智冷静,下手果断没有半点犹豫。
结束后,公孙无落看她一眼就别开脸说:“你去洗把脸。”
她正觉得奇怪,低头看水盆时却愣住了。
水中倒映着她现在的样子。发髻凌乱,满头大汗,脸颊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无意识地抹上了三指血迹,看着狼狈不堪。
察觉到了,她才忍不住一个冷颤,身上凉嗖嗖的起鸡皮疙瘩。
手伸入盆里舀水时,指节抖动的厉害,差点就把水都泼了出去。
原来她的身体远不如大脑镇定啊。
公孙无落看着她慢慢洗干净脸,才说起:“你这么害怕?在落霞城的时候二话不说烧死城主楼的人也不见你有什么反应啊。”
“我不是怕,杀人没什么可怕的。”邵昭又往脸上拍一瓢水,水珠沿着她小巧的下巴淌下,又滚落入衣襟中,洇湿一片。
水汽湿润下,她的眼眸像小兽一般少见地露出茫然无措。
她慢慢说:“我只是,有人扑上来为我挡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她的计划里,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小姑娘会扑上来。越仙儿苍白着脸的那句关切,是她额外增加的一道难题。
公孙无落看她现在的表情,却好像在看几百年前的莫兰行。
现在的邵昭感到迷茫,可她不知道,在她不记得的那些记忆中,她也曾为莫兰行奋不顾身上前挡下没入脊骨的雷击。
莫兰行抱着她时,同她现在一样慌乱、不知所措。
“阿寂,我该怎么办?”
那时邵昭惨白成鬼的脸蛋和莫兰行紧紧抱住她不敢松手的样子,现在想起来,依然让公孙无落觉得好笑。
“公孙师兄觉得可笑就笑,不必顾忌我憋出这种表情。”邵昭看他想笑不笑,眉毛嘴角都在抽筋,看着直叫人心中郁闷。
公孙无落摸摸自己的脸,肌肉有点僵硬,怪不得让人看着奇怪。
他咳嗽两声道:“你去问问使扇子的某个人,他博学多才,说不准还真知道。”
邵昭怀疑这个人就是又想给别人找麻烦。
她端了水盆要出去换盆干净,越仙儿的身上血迹结成了一块一块的,小姑娘那么臭美,不给她擦了醒来该哭了。
只踏出了一步,迎面就罩下一片阴影。
她正要避开,却被对方用力扣住双手。
水盆没能好好抓住,铜制的器具砰一声落地,水泼湿了两边的衣裳下摆,如数条游蛇顺着台阶边缘往下滴答。
公孙无落早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张了张嘴,见状还是转身隐入屋中。
莫兰行紧紧扣着邵昭的双手,什么礼仪距离此时在他眼中都虚无空洞,他顾不得这些,只是紧皱着眉头扫视邵昭的全身。
袖上腹前大片的深色血迹在他眼中刺眼异常,一时间心中慌乱叫他分辨不出其中有没有邵昭的血。
邵昭悄悄挣了挣,没能挣开,莫兰行微微附身,带着些紧张问:“阿昭,你身上疼不疼?”
他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扣着少女双手抵在门上的动作有多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