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是,常鹤仙自从常在园里出来,便自然而然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要补天,要死于反转孤星阵,但不会成为孙璟所谓的祭品。
常鹤仙笑道:“原来天道早就为我安排好了结局,还骗我为它看了几千年园子,狡猾,真狡猾。”
最后带了几分无奈的唏嘘,似在嘲笑几千年来可笑至极的自己。
孙璟狞笑着要向常鹤仙伸手,不知何处而来一道剑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过他的手腕。
腕上一道细细的血线逐渐连起,孙璟还没能反应,右手便被里面切割开的动脉喷血冲开掉了下去。
后知后觉的痛感排山倒海而来,孙璟青着脸掐着腕口止血,目光不住往周围扫视。
是谁?是谁?
可是除了常鹤仙,并没有旁人在。
“祖宗在你上面。”
落拓不羁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他下意识抬头要看,却被踩着从天上重重摔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
同在地面上的殷湛面色不虞挥开扬起的沙尘,只见烟雾消散后,是公孙无落踩在孙璟头顶,剑深深刺进另一只完好的手掌。
公孙无落扯开嘴角,脚下用力碾了碾孙璟的头,“你挺能藏啊?我一路追到这里,好不容易才逮着你。”
后又抬头朝莫兰行大喊:“下来!站那么高做什么,站高了该死大家还是得死!”
莫兰行:“……”
他也毫不客气回怼过去:“你出手不分轻重,万一误伤了阿昭?”
公孙无落还要说些什么,脚下的孙璟动了动,被他钉在地上的那只手竟然发了狠劲,沿着剑锋猛力抽出。
孙璟用力翻身蹬开公孙无落,手掌几乎撕裂成两半也不在意,离远了恶狠狠地说:“你是谁?竟然搅我的事!”
公孙无落意外地看了一眼剑上的血痕,抬剑把血液都甩在地上,双眼眯起道:“受一位姑娘所托,来取你狗命。”
公孙无落竟然也会心甘情愿帮姑娘做事?!
刚才还半死不活瘫在莫兰行怀里绝望地想好了五千字遗言,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下面公孙无落说的话,忍着半边身子的剧痛开始挣扎着要爬起来听八卦。
这可是大反派的感情故事哇!
莫兰行惊讶她怎么突然动作得这么厉害,以为是雷击造成的伤势加重疼痛难忍,小心地扶着她往自己臂弯里又拢近了一些,轻声安抚:“我没办法为你止痛,你且忍一忍。”
美人温声细语哄着,邵昭没好意思解释她是想光明正大偷听公孙无落的八卦。
只能听见下面孙璟冷笑:“杀了我,阵法不停西境全毁!”
“不杀你也是阵法不停西境全毁。我早看你的脸不舒服,还不如割了你的头放在阵眼试试。”
大反派云淡风轻说出了最吓人的话!
话说起来,云长老说,解除阵法的条件牺牲过大,那究竟是什么条件?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公孙无落的身上时,只有躺着的邵昭是仰面的。
她的视线中,白衣的常鹤仙几乎要和天空融为一体。
常鹤仙高举着手,要托着星辰般不断从指尖放出金色灵韵,尽数汇入天上的缺口中进行修补。
许是她疼得眼花了,在常鹤仙身上竟看见了烟火消散的光景。
她拉着莫兰行胸前的衣襟微微再近一些问:“你知道,解反转孤星阵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莫兰行顺着她的力道低头下去,听她这问为难地蹙眉:“我修习阵法并不精通,但是反转孤星阵听过几句。
听说以人做祭,可以破阵眼化险为夷……”
他说着,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常鹤仙,“前辈莫非……”
常鹤仙一早就知道,反转孤星阵不但能用他血祭毁去西境,反之他亦能自愿献身,化解这场浩劫。
这就是天道最初就给他安排好的剧本。
文儒仙一旦打定主意要献身,天地都会有所感应,自地面升起微芒,天空降下金光,连雷云也被普渡众生的光束照映得如同晨曦拂晓。
儒尊就是这样的作用,在绝境时成为众生的曙光,甚至连选择都没有。
这是天意,是命数,甚至飞升境的莫兰行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无法干涉。
公孙无落看也不看空中发生了什么事,利落的一剑穿透孙璟肩胛骨,抬头看的却是莫兰行的侧脸。
他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生死对于莫兰行而言已经成了心魔,如今又要眼睁睁地目睹曾经对他们照顾良多的老师赴死……
莫兰行此时恐怕,道心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
莫兰行确实动摇得厉害,无能为力的感觉二度袭来,只有紧紧扣住怀中的人才能勉强稳下心绪。
而邵昭不知何时又昏了过去,没能体会到身上被紧箍的压迫感。
她昏得蹊跷,眼神在触及天际金光时便涣散开来,一阵身体轻盈的飘飘悠悠,神魂好像都被剥出体内。
再恢复意识时,她看到的就不再是原来的画面了。
她看见了天塔和碧水,周围雾蒙蒙的,但仍能看出是孤鹜城的景色。
“云鹤乡,云鹤乡,走过一村又一桥,天塔入云三千丈,碧水倒挂造绿墙……”
熟悉的歌词响起,却是一个温醇的女声在轻轻哼唱。
邵昭转身看向白雾之中,红衣由远及近慢慢清晰,冲破雾色轻快而来。
远山眉黛,绝代风华,放在这个略显得少女稚气的秦言身上也照样适用。
邵昭不由自主跟着秦言一齐走,不知前路如何,不知目的地在哪。
她们一起跳上坞墙,踩过黑瓦,一路招猫逗狗,好像原本就是同行的。
秦言最终是停在了一个朱门前,不像其他人家一样有正正经经摆着的牌匾,朱门单独嵌在黑白里,扎眼得很。
秦言背着手歪头看了半天,摇头去了一边。
就在邵昭以为她是要就这么离开的时候,她突然跳起来,单手抓着墙就爬了上去。
邵昭看得瞠目结舌,那墙不低,她跳了也上不去,只好从另一处踩着石头颤巍巍蹲在墙上。
“臭丫头,你蹲在那里做什么?!”
怒气冲冲的小老头声音在下方突兀地响起,邵昭一抖,正要道歉从墙上跳回去,一低头却看见是指着秦言在说话。
秦言歪着头看了半天,勾唇一笑:“你就是当世儒尊,常鹤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