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邵昭想让卫青城管理的孤鹜城,更是她想为常鹤仙完成的一个心愿。
数千年里,常鹤仙虽然嘴上不说,但屋中挂的画,还有古典书籍,无一不展露着他对云鹤乡的怀念。
以前还不是孤鹜城的云鹤乡,是碧水青天,高塔入云,楼宇金碧辉煌,处处有艳色却又不显得媚俗,红鹤起飞在楼间穿梭时,自成一派的雅致。
但自从常鹤仙踏入常在园镇守开始,为了儒尊,人们把云鹤乡改成了孤鹜城,把绿叶红花摘下种上了清心树,把金光楼宇改成了黑瓦白墙。
要让常鹤仙来说,云鹤乡那时就已经死去了,死在了他儒尊的名头之下。
他有多怀念那时富有生气的云鹤乡,只能从常在园里的处处红花里窥得一角。
世人皆知儒尊陨落,云鹤乡再让人看看,哪怕短短一段时间也无妨。
邵昭的手划过四时晴雨铃铛,注意到这廊下的花草被晒得有些蔫了,弯起手指敲敲铃铛说:“作为一个成熟的铃铛,你应该学会自己降雨给它们浇水了。”
铃铛被她敲得晃了晃,确实发出了成熟稳重的铃声。
但雨点在铃声响起后急促地落下,和先前酝酿一会儿才矜持地降雨的过程全然不同。
邵昭赶忙退后去,裙子下摆还是被打湿了一片。
她拍了拍身上其他地方的水珠嘟囔:“这怎么还改风格了,这么凶。”
云间落下一道惊雷,连同她肩上的伤处也同雷声一起隐隐作痛起来。
这段时间虽然一直有仙级药草的药性和止痛药压制着,但天雷的余韵果然还是厉害的,时不时发作一下,能疼得她腿软。
不论是在翻建监工,还是施药除疫,她的身上其实大部分时间都要承受这样的疼痛。
平常她会在舌下含着一颗药丸,这样不会在白金银他们面前露出端倪。
但也有像这样忘了放药,痛得不能自已的时候。
身子躬下弯成虾米,等待余韵刺过了脊椎以后,她才哆嗦着手去摸止痛药。
手指颤动到不能很好地控制,她本是想挑开袋子口的,却不小心把系带勾开,八宝囊一下掉在地上。
感觉这个时候自己就像个步入风烛残年生活不能自理的小老太太。
邵昭还有闲情在心里吐槽自己,慢慢地伸手要拾起来。
一只修长的手比她先一步拿过那个沾了些灰尘的小锦囊,摸索片刻后,如玉的指节间捏着一颗赤色的止痛药,送到她的唇边。
她抬眼看,莫兰行抿唇安静地看着她,眼底是愈渐浓郁的忧色。
她这才注意到,这好像是那天以后第一次见到莫兰行。
就着莫兰行的手含入药丹,疼痛缓解了些她才绽开笑容说:“这些天怎么不见你?”
指尖被她的唇瓣不经意间触碰,只是那一刹那,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是留在了那处。
莫兰行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避开她的问题温声问道:“还疼吗?”
“还行,幸好你给我喂了药。”邵昭松下手说,为了展现她真的好了很多,撑了身子就要起来。
起身眼前发黑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一个医学常识。
亏血的人千万不能在蹲久了以后猛地站起来。
否则就会像她一样饿虎扑食似的直接扑在人家怀里。
手下意识揪住了莫兰行腰间的衣料,她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间,对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
光是这个反应,她都不需要去想象自己到底是什么姿势就猜到了一定看着很像女流氓。
她抱歉地要往后退:“不好意思啊,刚刚头有点晕,你给我缓一缓就行。”
脑后却放上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莫兰行扶着她的肩问:“我送你回房间?”
“不必,我就自己缓缓……”邵昭抬头看他,正好是他低头来看,四目相对,一时时间好像停了下来。
耳边是风声雨声,云层后炸开的雷声,但还有另一种鼓点一样逐渐加快的声音。
莫兰行长着一双温柔有情的眼睛,这样看久了,会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他款款情深,还是自己心弦拨动。
和这样一双眼睛对视,真的勾人魂魄。
太要命了。
心里面酥痒难耐,邵昭率先移开了眼神。
她若再停上几息,也许就能看见眼前人眼底逐渐加深的重色。
这时体内又有另外一股热意蹿起,伴随着的是鼻子里的热流蠢蠢欲动。
这是仙级药草的药性开始来讨伐了!
她马上死死捂住鼻子,快速地说:“我想了想,我还是快点回房去比较好,回见!”
她的脚步虚浮,转身时还踉跄一下,这个样子谁能放心让她自己回去?
莫兰行拉着她的小臂俯身,一把将她抱起来。
突然腾空的感觉让邵昭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慌里慌张攀住青年的肩头。
先前虽然也被抱着过,但那时人出于半麻的状态,连自己悬空都感觉不到。清醒的时候被这样抱起来,难免觉得不好意思。
她感觉鼻子里的热流要控制不住了,连忙说:“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去。”
她挣扎着要下去,却又被莫兰行揽得更紧。
“……路止?”
对着她,莫兰行还没有冷脸强硬的时候,但这次却不容分说,“我送你回去。”
他的步伐沉稳,快又不让怀中的人感觉到一点颠簸,如果不是鼻子里这股热流,邵昭就要笑嘻嘻地欣然接受了。
感觉到湿润温热已经冲到了指缝,邵昭只好把头往外偏了偏,避免蹭上莫兰行干净的衣裳。
等到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莫兰行一抬眼就看见突然多出一大团的红花,不由得愣住。
邵昭:杀了我,就现在。
这几天她控制得还不错,药性上来也不会流鼻血,哪里知道这次偏偏在和莫兰行相处时走了粗犷狂放的风格。
邵昭自暴自弃地放下手,鼻子下面两条血河源源不断,因为捂了好一会儿,下半张脸全是花印。
她从莫兰行停滞的目光里感觉出来了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吓人,生无可恋地指向房里一个角落。
“劳烦拿个盆给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