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昭在下坠时心脏中途受不了漫长的失重感,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被莫兰行圈在怀里,两人靠坐在礁石旁。
天气明媚,阳光正好,尤其一抬头,一张近距离无瑕疵的盛世美颜让人心旷神怡。
莫兰行正阖眼养神,阳光打在他的睫毛上撒了一粒一粒的金色碎屑,玉白的皮肤上染上薄薄的金光,显得像天上神君莅临的模样。
但是长得好看也不能把刚刚莫兰行挟持她跳下漩涡的事情圆过去。
邵昭冷静地伸出手,半点不迟疑在他脸上用力一掐!
莫兰行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她。
这个垂眼疑惑地看过来时,总是带着茫然无辜的意味,配合着那张摄人心魄的脸,谁看了都没脾气。
又纯又欲,蛊惑人心。
邵昭尽可能只盯着自己的手,捏着他的脸往自己这边拉,语气平静:“我快吓死了。”
她的表情没有波澜,看不出哪里害怕了。
但是仔细看,她的左眉尾还在轻微地抽动。
果然还是可爱的。
莫兰行顺从地和她道歉:“嗯,我错了。”
“下次给个正面预警,只告诉我可以抓紧你我反应不过来。”邵昭松开手从他怀里爬起来,叉腰环视一圈,“这里是海滩?”
他们无疑是在西海的海滩上,碧波涨起又退下,海风腥咸,但更清爽许多。
四百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西海里许多物质,轻轻吸一口气,吸入的东西里就有许多后世已经消失不见的东西。
其中,原本应该在最深海底的淤泥味也混在里面。
邵昭俯身捞起一小撮细沙,每一百粒之间就有一颗小小的珍珠混杂。
“鲛人身上的体液,无论是血还是汗渍,落地成珠。四百年前的西海海岸因为鲛人族一度成为拾宝的风水宝地。”
四百年前莫兰行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郁桓寂来这里干过这种事。
被迫趴在地上帮忙找珍珠那件事,黑历史到以至于他现在想起来就恨不得回到那个时间把郁桓寂的脑袋摁进沙堆里。
邵昭若有所思拍拍手上的沙尘说:“那看来这里就是幻境了。”
莫兰行则更认真:“小心些,这不是普通幻境。”
以他的修为,幻境在他眼中不会天衣无缝,然而这里太过逼真,竟然连他也能骗过去。
听闻鲛人族擅长蛊惑,对精神上的控制力极佳,若是没办法堪破幻象,背后的那人一旦对他们有恶念,恐怕不好收场。
邵昭向大海的方向前进一步,幻境的画面如水滴掉落打破平静,波纹漾开,开始出现不一样的地方。
一条巨大的鲸鱼被海水冲刷上岸,扑腾着却无法回到海中。
这是搁浅了。
鲸鱼搁浅若是不能尽快回到水里,过不久就会死。邵昭捋了袖子要上去推一把。
双手放上去用力一推——
她径直穿过了鲸鱼的身体,站在鲸鱼大概是肚子的位置迷茫地转头看没有动作的莫兰行。
也不能说没有动作,毕竟他又展开了扇子挡着半张脸。
邵昭太熟悉他这个动作了,看眉眼弯起的程度,笑得还挺开心。
邵昭绝望闭眼:“路止,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我刚刚在你的视角是不是看上去不太聪明?”
“怎会,我觉得很是有趣。”
邵昭心里明白了,果然像个傻子。
其实幻境并非是不能触碰的,无法改变的只是既定的历史而已。
鲸鱼搁浅没多久,岸边就来了个背剑的道士头少年,穿着神神叨叨的道士服,嘴里念叨着“胜造七级浮屠”,挽起袖子把鲸鱼一点一点拖回了海水之中。
鲸鱼沉入海水之中,下一秒却露出一个长发女人的头,咕噜咕噜地向小道士冒泡泡。
鲛人容貌天生奇异妖冶,有迷惑人的特性,小道士看直眼,半晌才呆呆地说:“你是鲛人啊?”
女人眯眼笑,欢快地发出鲸叫声,玉臂向前一揽,直接将小道士一齐拽入了海水之中。
缺氧窒息的水下,鲛人揽着小道士的脖子,以头碰头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好感。
要让邵昭来说,海的女儿进度都没有这么迅速。
海的女儿也不会有后来那种反转。
转瞬间,那个为了造七级浮屠的小道士便呆呆地坐在血海之中,屁股下坐着的都是由他亲手斩下的鲛人鱼尾。
他的嘴边是趴伏在每一个鲛人身上吸食鲜血后留下的痕迹,糊成一团,看不出起初纯真少年的模样。
巨鲸在海里愤怒地向他拍去海浪。浪花散尽后,女人压在道士的身前,双手死死卡着他的脖子,鲛人的尖牙在红唇之中若隐若现,恨不得一口一口把他咬死般。
“你居然敢……!”
道士被她掐着,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惧,看着女人甚至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你终于来见我了?”道士抬手想要抚上女人的脸庞,却被一口咬住。
血液淌下,汇入以鲛人的血染红的海里,道士却不觉得疼般继续说:“你说了,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我回去想了想,既然得不到,那就只能用些别的手段。”
说罢,他竟然开心地思索起来:“等你死后,我该把你的尸身放在哪里好?自然是要离我近些,但也不能太近了,否则被人发现了,你就会被抢走。”
他还在用深情款款的目光说话,手下半点不迟疑,剑没入女人的腹部,缓缓旋转了半圈,血肉跟着动作翻出,他却是越看越兴奋。
痛苦和愤怒的鲸鸣撕心裂肺,海啸应声而来,淹没了抵死不休的两人。
浪声平息后,道士低头看自己手上只剩下鲛人血的剑锋,不在意地笑笑。
历史到这里戛然而止,幻境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所以,这是个人心险恶的故事对吧?”看完戏,邵昭才憋出这句话来。
莫兰行说:“倘若只是给我们看故事,为何没头没尾,只留了一半的故事没有任何意义。”
“首先,我们能肯定这个幻境绝对是鲛人族造出来的,要么是想告诉我们真相,要么是想发泄怨恨。”
又是水花拍岸,鲸鱼如约而至搁浅。
邵昭看一眼那边,继续说:“但是那也不至于再次重复一遍这个故事,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幻境的主人希望我们能改变些什么。”
“改变惨案?”莫兰行摇头,“历史不可逆转,天方夜谭。”
她这次没有再急着前去把鲸鱼推回海水,而是不慌不忙从袋中抽出一把匕首,“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手起刀落,她果断抹了那个刚来的道士的喉管。
嫌弃地甩甩手上的血,她许是觉得自己的动作太突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在画面再度重置后说:“哦,我实在是讨厌这种渣男,一不小心多少带了点私人情绪。”
然后匕首在手间转了一圈,再度被她无情地插进道士头部,贯穿太阳穴。
“抱歉,再让我发泄几次就好。”
莫兰行默默地等她怒意平息。
奇怪,她怎么会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