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府很大,但莫兰家主向来很好找。
自这一代家主夫人去世后,莫兰家主常待的地方就是苍梧院,那里只有家主自己能进。
这些年来,家中常传家主心冷,当年联姻两人虽相敬如宾却并无感情,连有夫人待过的地方都不愿意再去。
莫兰生站在苍梧院外,还未抬手叩门,门就已经打开。
莫兰家主坐在石桌边,抬眼看他,淡声说:“过来吧。”
莫兰生攥了攥拳头,走到石桌前,上面是一盘未完的棋局。棋局两种风格迥异,又是刚强又是柔婉,想来莫兰家主和自己对弈的水平已经是深入了一定境界。
他定了定神,竭力让自己心绪平静,才说:“家主,莫兰氏守在安河郡,守的是魔还是人?”
莫兰家主把玩棋子的动作停住一瞬,又继续转动,也不抬眼看他,声音平淡如水:“怎么查出来的?”
他这就算是默认了,莫兰生闭了闭眼,低声说:“我和邵昭几天里翻遍了关于安河郡的史书古籍,猜出来的。”
“果然如此。”莫兰家主将棋子轻轻放回棋盒,“邵昭,有些出乎我的想象了。”
“家主为何不说?倘若我没能发现,又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难不成,历代每任家主都是临危受命?”
在莫兰生一声声质问中,莫兰家主看着他,又似乎在看远处。
他的话音结束,方才收回目光。
“我八岁时便知道。”莫兰家主起身说,“上一任家主十岁知晓,历代每一任家主都是在幼年时就知晓一切,没有临危受命这一说。”
“那为何只有我……”
“因为只有你,软弱不堪。”
莫兰家主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不出预料看见他睁大眼睛不甘的模样。
“不过,既然你能查出来,那便罢了。”
莫兰家主和他擦肩过去,负手朝院门口走去。
“随我来吧。”
秘密是一族的秘密,可当其中有一个人不想再守下去的时候,一切都会揭开。
邵昭刚想着去骚扰莫兰闻尔对莫兰府全方位探查一番,走过好几次的小路上,却发现突然多出一条从没见过的小道。
小道笔直,路途长长,尽头是没见过的竹中园。
很奇怪,她分明是没见过的,却觉得自己来过无数次,忍不住想要进去。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脚下踏的每一步都不像是初次到此,她走得心中疑惑。
不管回廊有多曲折,她总是能猜中每一条路通往的是哪处。
熟悉得不可思议。
她在一条长廊下停住,在尽头看见了莫兰行的身影。
“路止?”
她心中惊喜,眼见着青年朝她温和地微笑,她快步跑上前想要仔细看看。
跑着的时候,她好像变成了一只蝴蝶,要飞入青年的怀中。
但幻影易散,她连衣角都没有摸到,上前只是扑了个空。
再转头,又见莫兰行坐在廊下,抬头安静望着树上新生的花叶。
只要她一伸手,幻影便散去,一点不给她好好看看的机会。
四处都是莫兰行的气息,邵昭摸了摸漆红木的柱子,确定了这里应该就是莫兰行居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倒是和他这个人不太相符,有竹有梅也就算了,居然还种了一圈桃树,这个季节了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上面依旧沉甸甸的挂着果子。
连蒲桑树也与外面的不同,生得格外秀气。
她终于想起来,在悬炉城腐骨巷的小院子里,莫兰行曾说过想在那里种蒲桑树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样。
邵昭仔细研究了一番桃树,根系倒是普普通通,再要抬手去掂掂桃子的重量,身后却伸来一只手,直接摘下一颗大桃子放在她手中。
“不愧是你,都找来这里了还只想着吃桃。”
邵昭:“……”
转头去看,果然是公孙无落。
嘴上啧啧啧说着她,自己倒是很诚实地一手拿一个吃得开心。
她只是想掂一掂重量看看什么品种啊!
邵昭舔舔嘴唇把桃子放到一边问:“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小孩子说话注意点,我比你先到一会儿。”公孙无落见她不吃,干脆又拿回去自己啃,“来都来了,你不用跟莫兰行客气,这些果子就是他挥个手的功夫。”
好一个来都来了,您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大反派踹开门熟练坐下的举动表示了他确实不是外人。
邵昭跟着进去,好奇地环视一周。
房中玉制品较多,或是用具或是装点,书籍不多,但字画不少,呼吸间每一口都是熟悉的桃枝香。
这是莫兰行的房间。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拘谨了些。
她把手放在茶桌上,离开时留下了五个指印。
手指上沾了一层灰,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回置物架上。
这里到处都落了灰,而置物架上有一角闪着光,未曾被灰尘蒙住光彩。
邵昭伸手过去碰了碰,冰凉滑腻的触感唤醒了她的记忆,惊道:“蓬莱琉璃?”
公孙无落探头看了看,不以为然:“就那一小块有什么稀奇,你再仔细看看,这整个屋子里到处都是。”
果真是如此,蓬莱琉璃仙气缭绕,怪不得踏入这间屋子时觉得体内灵气拔升。
蓬莱琉璃极为稀有,哪怕是四境里最有钱的商贾,家里都不会有超过四件。
那已经是近一千年以来四境拍卖记录里仅有的四件了。
“自我认识莫兰行起,他身上就有不少珍宝,蓬莱琉璃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压根就不喜欢。”
听公孙无落的话,邵昭手下一顿,把手收回,转向他问:“公孙师兄是何时与路止相识的?”
公孙无落抬眼盯着她:“问这个做什么?”
“若公孙师兄和他许久就相识了,了解他不喜这些东西,为什么他居住的地方里会摆放这么多?”邵昭若有所思道,手指在置物架上一点点摸过去,“这么多放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她的手终于离开了置物架,在屋内踱步一圈,停在了书案边,青瓷花瓶旁。
“奇怪了,为什么独独这一处的水灵韵聚集着?”她看向里面,不过是半花瓶的水里躺着一块水晶。
把花瓶稍微倾斜了一些,里面的水在光线下竟然是碧色。
几滴水珠不慎流出,滴在地面上,慢慢扩大水痕。
邵昭把花瓶扶正,退后时却没能踩在实处,踏入湖水般坠了进去!
“啊!”
只来得及一声未完结的惨叫,就被水面覆盖,剩下水流淌过的声音。
公孙无落在一旁撑着脸看她坠入,没有要去救的意思,反而像是看够了般笑笑,起身弹了弹花瓶。
“莫兰氏,净搞这种东西。”
随即,他也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