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神退出时,两人一齐睁了眼。
莫兰行睁眼的动作也如画,起先是半睁着,如在丹府中第一眼看见的幼年时那样,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他看着邵昭,不解地歪了歪头,嘴唇翕动。
他是在说“阿昭”。
邵昭在短短的时间里快速思考了一下。刚刚在丹府里,是以元神的形式进去的,况且在那种情况下,人家重伤不醒,真要说也是她占便宜。
她又何故娇羞呢?!
抛开不自在,她以平常心捏捏莫兰行的手,镇定地说:“你没看错,就是我。”
“我救你来了。”
她不确定莫兰行现在迷迷糊糊的状态能不能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握着手,让他能感觉到自己在。
莫兰行的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摩挲几次后,像是才确定她是真的。
停顿一息,便握着她猛力抽手。
水中阻力在他面前如同无物,锁链自他腕骨里带着血肉抽出,瞬间到底。
邵昭被他带着重重地砸在他身上,迷茫地看着那根在水中慢慢沉底的锁链。
发生了什么事?
而莫兰行只看着她,不知疼痛似的,一身锁链硬生生地扯下,抱着她浮上水面。
露出水面时,邵昭抬头,只见他的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笑容虚幻得像随时就要消散。
“真的是你啊……”
他喃喃着说完这句话,又再度合上了眼,低头就着邵昭的肩头陷入昏迷。
“诶诶诶!来人,快来人帮下忙!”
幸好是在水中,否则莫兰行这样身材高挑的成年男子昏迷在邵昭身上马上就能送她走。
她努力扑腾着把人带到岸边,让公孙无落接了上去。
锁链抽出翻开皮肉能见里面的白骨,华服上还是沾了些血迹。
若不是这些血迹还算鲜艳的亮色,莫兰行整个人看上去比一张白纸差不了多少,浸湿的乌发黏在脸上颈间如一道道裂缝。
公孙无落看他全身,灵剑当即抽出剑尖抵在莫兰闻尔心口冷声问:“你们莫兰氏还真是道貌岸然,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伤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是他自己挣脱锁链。”邵昭忙着给莫兰行治疗,抽空向公孙无落解释,“不过,要不是这阵法,锁链不会埋进他的骨头,也不会有这伤口。”
她小心翼翼地缝上两手手腕上过于显眼的血洞,嘴里嘟囔着:“你们都是一脉相承的胡闹。”
莫兰闻尔紧紧盯着莫兰行,对胸膛的灵剑浑然不觉,靠近两步,剑尖便刺入皮肉里。
他问:“行叔公……身体状况如何?”
“啊?”邵昭掏药瓶都来不及,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您刚刚还对您这叔公漠然置之,现在问这些,打算等我亲自削您?”
莫兰闻尔:“……”
这怎么还又凶又礼貌的?
邵昭懒得多说话,拿出先前为莫兰行炼过的解毒药丹,放在他嘴边比划两下,苦恼地停顿几秒后,果断放进了自己嘴里嚼碎。
公孙无落看着她的动作,微妙地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明显?”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口齿不清地说,“哺渡啊。”
紧接着,她一手掐着莫兰行的下巴,头发一撩俯身吻上去。
被她嚼碎的药丹更加容易让莫兰行含下,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药丹尽数送入后她便迅速离开,不做片刻停留。
她是完全秉持着医疗态度做这事的,却让在场的另外两人石化在原地。
邵昭冷静地一抹嘴唇对他们说:“看什么?没见过亲嘴儿啊。”
活到现在都没拉过女修小手更别说亲小嘴儿的两个大龄母胎青年感觉有被冒犯到。
见是见过,没见过你这样胆子大还嚣张的。
莫兰行终于转醒时,已经被安置在他自己的床榻上两天了,公孙无落蹲在他的床头猫头鹰似的盯着他。
莫兰行抬手看着自己两手手腕上缠的纱布,手掌微微拢起,好像这样就还能感觉到当时手里落下的温热。
他哑声问:“阿昭呢?”
公孙无落冷笑一声伸手粗暴地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一醒来就阿昭,你倒是先解释解释,这个阵里加了寒毒和炽毒,毒素浸染甚至侵蚀了你的元神,你连灵肉一分为二都做得出来,为什么不离开?”
莫兰行原本迷惘的眼神逐渐清明,继而平静地和他对视,缓缓掰开他制住自己的手。
“因为他们太过无能了。”
与此同时,邵昭正站在堂下,一脸正气接受莫兰氏众族老的审判。
“不过一个外人,你怎敢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我谨遵师训,救死扶伤,不可罔顾性命,哪里大逆不道?”邵昭无畏地回敬过去。
莫兰生挡在邵昭前面眉目凛冽道:“恕生直言,哪怕是为了镇安河郡,囚老祖也才是真的大逆不道!”
莫兰家主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他,不出声也不动作,任由他与族老们争辩。
“生公子年纪尚小,你哪里能懂两百年前的苦思?”
堂中一时只剩众人不均的呼吸声,邵昭看向莫兰生,等他如何反击。
莫兰生抿唇,垂眸轻声说:“不就是,莫兰一族镇压四百年的灾厄吗?”
他凛眉抬眼,对着上面一众族老掷地有声。
“四百年前先祖能镇下的灾厄,何至于要画阵囚老祖才能做到!”
族老怒声道:“乳臭未干的孩子,光会说大话,你倒是说说,若不这样,如何守得住这安河郡,如何能保我莫兰氏!”
“守不住难道不是因为诸位软弱无能?”莫兰生少见地露出讥讽的模样,“你们不过是躲在老祖对你们的庇护之下,半点力都不出,就在这里口口声声谈守和护。”
“你!”
莫兰家主抬手停下他们的争论,起身淡声道:“依你看,该如何?”
“我蒙万炉宗师长教导,只知道,尽自己一切所能寻求解法。能守便守,守不住便攻,哪怕两位老祖宗飞升境能力超凡,也断然没有推他们在前自己安享清闲自在的道理!”
莫兰生言辞振振:“外界都盛传我族个个天骄,难不成离了老祖,就只是一族笑话?”
堂中无人敢出声,族老恼羞成怒也只是怒盯着莫兰生。
他们连戳中心中丑恶都不敢正面回应。
“两百年前那一代,实在是太过懦弱无能。”莫兰行平静地说,双目平和流露些许怜悯,“两百年前的灾祸不仅死了族人,也让他们一身才能一起死了。”
“我原是不想理会他们的。可是他们来求我,我想着,答应了阿昭,就不能说话不算数。”
“所以,我便允了。”
【作者题外话】:《论阿昭冷静分析后觉得娇羞的不该是自己后放飞自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