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瞧着是哪里有节日,大家都赶着去呢。”
郡里河畔两朵烟花炸开,邵昭笑着说。
清远道君无甚兴趣,跟在她身后问:“姑娘,还要走多远?”
邵昭转脸看他:“公子别着急啊,清河客居坐落得远,又远又偏,我得仔细找路才能带公子过去。”
清河客居不存在,走多远多久都不可能到。
两人都心知肚明,以此为期试探对方。
“白日烟火会。”清远道君忽然说,“安河郡三年一度的白日烟火,求神赐福的节日,姑娘不知道吗?”
邵昭回以无辜的笑容:“自然不知道,我也是刚来不多久。倒是公子,分明没来过,知道的还蛮清楚的。”
“自然是……慕名而来。”
邵昭笑笑,转过头去,心下疑惑。
清远道君既然怀疑她,以先前心狠手辣的做派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跟她一个看起来就很弱的小姑娘兜什么圈子?
难道这位杀人还有什么奇怪的仪式感吗?
这倒是蛮方便别人的。
周围诵经祈福的声音开始了。
求子,姻缘,保安康,保财运……各色愿望嘀嘀咕咕念叨出来,托了修士五感通达的福,邵昭一字不落全部听着。
身后的清远道君自然也都听见了,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说:“这些人,弱小如蝼蚁,只想着旁人来庇护自己,可笑,可悲。”
虽然听起来好狂妄但是心底很想赞同。
人是不能去希冀旁人赐予自己所有福运的,邵昭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想要的,果然还是要不择手段才能抢来。”
……这就不敢苟同了。
“公子说什么呢,命里属于自己的才是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就算费尽心思抢了不也是指尖流沙,抓不住吗?”邵昭说“公子这样说,好像把自己看成了无所不能的东西。”
她“啊”一声,抱歉地掩唇道:“对不住,我用词不当了,不是说你是东西,你不是东西!”
清远道君面色古怪:“我不是东西?”
“对,没错,你不是个东西!”
清远道君看了她半晌,少女的表情灵动可爱,碍眼得很。
他忽然笑起来:“姑娘看起来骂够了?”
邵昭一顿,也笑:“公子说的哪里话?”
三把意念化形的灵剑突然刺穿了她的身体,头颅和双肩被冲击力钉在墙上!
清远道君剑指轻抬,对着她遗憾道:“抱歉,路就带到这罢,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邵昭被钉在墙上,愣神看看身上的灵剑,纳闷道:“咦?你不装了?”
“清远道君?”
清远道君皱眉,剑指收回,灵剑从邵昭的身体上抽出,却并没有血迹。
“真是意外,你究竟是哪来的女娃娃?竟也能给我下这种幻术?”
邵昭从墙上落下,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向他张开手笑说:“清河客居到了。”
幻境之外,邵昭面容冷淡,抹去又从嘴角冒出的血渍。
而清远道君两眼无神站在秦字石板上,身上缠满了钩锁!
邵昭带着他走了这么久,实际上一直在以灵韵在整个安河郡里画了一个幻象大阵,专门为清远道君而准备。
她捏捏手心的幻石,晶体通透,隐约能看见两条灵蛟在里面游动。
这是她自西海开始就准备了许久的东西,溶洞灵石回到鲛人族的手里,灵蛟无处藏身,起先在她的身上做了一段时间的刺青印记,后来就有了她炼出的这块幻石。
灵蛟身上的鳞甲有一层强力的致幻素覆着,一来幻石为它们提供安身之地,二来它们为幻石加强幻觉效果。
要不是这块石头,以邵昭堪堪元婴的修为,要想把一个攻击力极强的飞升期修士引进幻境,可就不是吐两口血就能一笔带过的。
石板上还有另一层阵,刚画上去不久。
邵昭撕开自己掌心已经凝血了的伤口,和着血液用力抹在阵中心。
血液融入法阵花纹里,暗金色明灭几次后,沙尘逐渐从地下扬起,金光大作,清远道君陷在幻境中被吞入地底!
邵昭收回手,眉头紧锁着。
从诱骗清远道君到把他和灾厄引在一处,这个过程她推演过无数次,每一个笑容动作都是精心计算过的,熟练无比。
这个过程并不难,难的是清远道君和灾厄相遇之后,她无法掌控事态的发展。
清远道君自然是哪怕为自己求生也不会放过灾厄,可灾厄却不是一个可以用概念来解释的东西。
如果清远道君没能解决灾厄,那么……
她还会有一个下下策。
她计划好了前面和后面,连抑制不住灾厄覆盖安河郡的对策都考虑到了。
唯独没有考虑到殷湛也跟来了这里。
灵剑刺进阵里,霜寒剑意冰冻了这一整片范围,邵昭下意识闪躲,反应过来时,阵法已经被破坏了。
她脸色一白,并非是因为反噬涌上喉口的腥甜,而是瞬间自阵里冲出的赤色沙雾!
“殷湛,你知不知道这什么阵!”
她朝殷湛大吼,手里无论怎么翻找,也找不到可以补救的法器。
殷湛慢悠悠拔起霜寒剑,随手又把阵法划碎一角。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需要知道,这阵破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就好。”
他没去北境,而是悄悄跟在清远道君之后,不想居然在这里看见了邵昭。
当邵昭用阵锁困清远道君时,他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无论邵昭是想做什么,清远道君绝不能在她手上。
邵昭听他说话恨不得拔出自己的四十米大刀剁碎这个不知所谓的狗男人算了!
这事儿她就是成也捞不着半点好处,不成大家一起不好过。原本好歹还有半数机会是合家欢结局,好家伙他一剑把坏结局拉到了最顶!
邵昭恨恨地反手丢了个天玄阶烈火弹过去:“去死吧你没脑子的丢人玩意儿!”
殷湛被她骂得邪笑僵硬一瞬,火星燎上头发了才挥剑砍开。
邵昭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招呼在殷湛身上,但再抬手时,却惊觉手上的绷带被灼断,空气中的干燥热度已经接触到了暴露在外的皮肤。
来不及了。
灾厄冲破了所有阵法。
邵昭闭了闭眼,咬牙想要结印拿出那个下下策。
下下策,扭转空间之法。
万炉宗之所以是器修大宗,除了能造天下所有法器以外,更是研究天下阵法的秘法大宗。
空间术,四境内,唯万炉宗无出其右。
只是扭转空间术的记载在三百年前就割断成了忌术,邵昭拼拼凑凑还原了它大致的模样。
代价就是,以灵魄作引,承受巨大的风险。
火焰快要燎破她手指的皮肉,她不加犹豫,即将完成最后的结印手势——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中止了动作,把她带退几步,用灵障隔开灾厄的影响。
她被圈臂弯中,目光只及肩上衣纹,与其说是被抱着,不如说是被桎梏着。
头顶上熟悉的声音少见的压低下,带着怒意,“不许再动作。”
她抖了抖,呼吸都下意识放缓。
莫兰行生气了。
分明不是做什么坏事,可她莫名心虚,头动了动,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睫毛上。
河畔的烟花燃起,却没听见声音,仿佛在隔着玻璃看另一个世界的景色。
云长老手中云笔画下最后一笔,眉眼清冽冷静。
“漠雪昆仑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