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城前的金光亮了一整夜,同样的时间,安河郡的烟火会上,烟花点缀的夜幕忽然有金光闪过,随后郡里便下起了金色的雪。
这两件事在后来被并称为北境两大奇景,再也难以看见了。
因为乔烟行的散功以身补魔眼,武宗目的暴露失败,事关魔物,依照共同盟约,四境内所有仙门统一在一条战线。
前有铁骑城万炉宗,后是卫青城,身旁的御兽宗也不得不转而为敌,武宗从主动攻击的位置上变成了四处围困的局势。
荣圣海和沧海平对视,思忖是该退还是一不做二不休撕破脸皮拼杀。
武宗崇武,剑修的攻击力在四境内是数一数二无可挑剔的,要拼当然能拼,但万炉宗不是吃素的,卫青城更不是好惹的。
此时退了,其余人还要忌惮武宗几分不能生事,要是真动手了,日后在四境里,武宗都是众矢之的。
那自然,是该以退为进。
铁骑城,暂且作罢吧。
只是在这一战后,四境都会警惕武宗,再也不会掉以轻心。
荣圣海大呼一口气,眼眸满是阴鸷。
若非商无尽留下的那个丫头是个祸患,这一仗,本是该成功的。
铁骑城会不复存在,北境会重新洗牌,四境运道打乱,武宗的气运又会回来……一切本该这样顺利才对!
独独因为一个姓名都没有听过的小丫头,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全盘断送!
真不走运。
相比北境声势浩大的一场多方混战,安河郡几乎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邵昭的意识在那晚凉到刺骨的河水里沉了许久。
她落下来时闭眼紧紧抱着莫兰行的腰身,在水下睁过一次眼,却因为是夜晚什么也不曾看清。
水中只有星光般的暗芒,她本能地伸手要抓住那些落在水里的星星,可抓住的却是冰凉的手指。
好冰,温度低到她甚至在害怕这具身体已经没了生机。
水下昏暗沉沦,她恍惚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莫兰……”
她的意识不清,借着那一点点的暗光在水下喃喃喊了一声。
咦,她为什么会喊这个称呼,分明从来也没叫过。
上面的魔气要吞没安河郡了吧。
唉,大家都要一起死了。她沮丧地想着。
然后,紧紧抱住了莫兰行,头埋在他的颈间,意识重新沉了下去。
重新清醒过来时,阳光正正好打在了她的眼皮上。
长时间闭眼让她极不适应强光,眯了半天后,才感觉有人进来,替她关上了窗。
“白少爷,现在什么时候了……”
她盖着眼皮,手抓着被子往上拉了拉,嘟囔道。
替她关窗的人闻言沉默半晌,随后才温声告诉她:“现在大约快午时了,你若有力气起来,我喂你喝些热粥如何?”
这声音不是白金银,也不是莫兰生。
邵昭瞬间清醒,转头看站在窗边的那人。
芝兰玉树的公子站在那里也似一幅画,闯入视线让她心头狠狠一跳。
那一天的记忆忽然涌进脑中,她立刻坐起来紧张地上下扫视莫兰行的全身:“你怎么样了?哪里伤了,坐下我给你看看。”
她抓着莫兰行的手腕,到处摸摸捏捏。
莫兰行安静地看着她,不着痕迹地轻轻挥落她的手,温和地笑说:“我没有伤,倒是你,从河里出来后昏睡了两天,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我能有什么事,你休想蒙骗我,快坐下让我检查一下。”邵昭不容分说要再拉着他。
她的手伸前去,却被避开,莫兰行转移话题说:“你的三位师长很担心你,骨长老就在同院,我去替你唤她来。”
“不是……”
“这两天也发生了许多事,正好你也能了解几分。”
“你等等……”
“你好好坐着,刚一醒来不要过多走动。”
他走得快,生怕多停一秒,邵昭就会上来在抓住他一般。
从头到尾,莫兰行的视线没有在她脸上停留超过三秒。
莫兰行在躲着她。
邵昭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兴许是家事。”骨长老过来后,听她的疑惑说。
“我们也是从北境赶回来才知道的,你坠河的同一晚,莫兰家主以肉身元神为祭,净化了魔气。”
这是一个大消息。
莫兰家主逝世,全郡城挂白旗,守丧三日。
只是没有想到,记忆中淡漠威严的莫兰家主竟然也会如此坚决无畏,用命去换安河郡乃至四境的安全。
他倒是和那几个只会躲起来的族老不一样。
“莫兰生上任家主的消息大概过段时间,就会和清远道君陨落的消息同时放出。”骨长老说,“这一行死了两个大人物,幸亏鸿城主在那之后醒了,否则不知道四境要怎么乱套。”
邵昭摇摇头:“无论如何四境也是乱了。骨长老,武宗这等行径,我宗……准备如何啊?”
骨长老摊手道:“我怎知道?我自然是希望不留情面,该打就打,可还是得看掌门师兄的意思。”
“这事不能有其他选项。我们在昆仑境里时,是殷湛杀了清远道君,也是殷湛身上附了心魔,武宗现在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你说的没错,可我们没有证据。”骨长老撇嘴说,“说到底还是因为师祖,她果然一直没变,烂摊子一个接一个,这下好了,我们日后面对的可是师祖的脸。”
邵昭:“倒也不一定,可能是殷湛的脸,师祖的声音。”
“好变态的画面。”
话说到后来,邵昭乖乖吃下巨苦无比的大补丸,边嚼边问:“对了,我记得我当时沉得蛮深的,你们捞了很久吧?”
“捞?你做梦呢吧,自然是显祖带你上来的。”
邵昭吞下药丸:“我分明记得他受了很重的伤,都昏过去了,怎么可能。”
“完了,你是不是没睡醒啊。”骨长老拿手戳她眉心说,“他有伤的话早就告诉我了,怎么可能两天都没有动静。”
邵昭笑嘻嘻地揉揉额头:“那就是我记错了。”
她垂下眸,掩住某种探究的冷色。
他若没有伤,又何必躲着。
刚才聊到昆仑境时她终于想起来了,她曾在莫兰行的手臂上摸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个她明明没有在莫兰行身上看过,出现得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隐约有了几分猜测,只等着什么时候去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