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特意给你熬了药汤,这个药汤苦涩改不了味道,我就多给你准备了一碟甜糕。”
“还有这碗药泥,这是外敷的,无论是骨伤还是皮肉伤,哪怕烧伤了,敷了绝对能以最快的速度复原愈合。”
“这两个银盒装的药球不是吃的,放在香炉里烧出来的味道有培养真元,蕴养灵气促进治疗的作用。我放了些不冲突的香料,不会难闻的。”
邵昭把食盒里的东西一字排开,叉腰一个个解释过去。
今天屋子里的味道好像统一了,她不确定莫兰行的准确方位,只能对着空气说:“你不愿意让我看你身上哪里伤了,我只能给你做这么多了。”
说完,她等着对方的回应。
屋里静悄悄的,窗门紧闭,只能隐约能听见外面起风的声音。
风好像漏了一息,撩动了她脸侧的头发。
眨眼间,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便已经空了。
甜糕一块不动,反而朝她移了移。
这是让她吃的意思。
她笑了笑,捏起一块却不自己吃,送到空气中说:“这药汤我尝过,比先前我给你炼的药丸还苦,不吃甜糕压一压,小心半夜苦得睡不着觉。”
和她隔了半桌的距离,莫兰行抬手抹去唇边乌黑的药渍。
确实是苦的,可不知是中间有了什么曲折,邵昭执着地认为他是会怕苦的人。
甚至忘了他其实年岁跨越数百岁月,还拿着甜糕把他当成个孩子哄。
他垂眼看着那块糕点,觉得口中的苦味已经淡了不少。
不能拂了她的心意。
莫兰行微微倾身,就着她的手咬走甜糕。
邵昭感觉到指尖落下花瓣般的触感,好奇地摸了摸。
莫兰行嘴里还含着糕点,被她突然摸了嘴唇,又惊又恼地直起身,抬袖要挡住自己微红的脸。
目光触及手腕处的切面棱角,他才想起自己掐了隐诀,莫说是他脸红,就是使坏摸回去,又或者是……
他看向少女的殷红唇瓣,下意识抿唇。
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看见他是什么模样。
他拉开距离,自嘲地笑笑,低头看自己身上。
这是他特意换的白衣,忐忑地想着邵昭也许喜欢这样的。
是他忘了自己满身丑陋,不能被阿昭看见,还肖想着旁的,连累了这身衣裳也被他玷污。
“哦对,族老似乎要安排小生前去相亲,世家似乎都是这样,他们想趁着小生年少易掌控的时候再度揽回权利。”
邵昭撑着桌边,手指敲着桌面说:“小生继任家主,从此以后娶妻生子都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心里有准备的,但现在不行。”
莫兰行垂眼想了想,算算日子,那些人是该有动作了。
只是,他现在的样子有些为难,恐怕做不了什么。
“白天里我们商讨这件事的时候,叶师姐提议说,让我去假装小生的心仪对象,好让那些世家斟酌几番,知难而退。”
烛火剧烈跳动两下,屋内邵昭的影子映在地上,随着火光微微改变位置。
她恍若未觉继续说:“即便是世家小姐,被当成工具也很可怜,我还在考虑中。”
邵昭把那两个药球拿在手里把玩,等着莫兰行的回应。
可等了好一会儿,屋里静悄悄,没有发出声音回应她,也没有风再吹来。
她想着,大概也是在思考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那她待在这里反而也会打扰,左右东西送来了,药也喝了,她把食盒收整好,对着空气说:“今天就先说这些了,你早些休息,药球记得丢进香炉里烧。”
她挎着食盒走出院子,屋里的烛火才一盏盏逐个熄灭。
莫兰行拾起桌上的药球,倒了香炉余下的香灰,才放了进去。
清冽的药香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他这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他刚才想了什么呢?
他想到,若是阿昭去了,不管是真是假,外界只会把这个看成是真的,阿昭和万炉宗一样,从此都是和莫兰氏绑在一起,剥离不开。
阿昭她那般聪明,想到过这一层吗?
若是想到了,她在考虑,是默许了以后和莫兰氏捆绑,甚至自己不得不真的嫁为家主夫人?
莫兰行闭眼抚额,指尖皮肉褪尽后内里晶石冰凉的触感非但没有让他平静,反而更加让他烦躁。
心中无名火起,他的眼神平静,手下却狠狠打落了身边的琉璃瓶。
瓶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灵气溢出被他的身体吸收。
他皱眉厌恶地拂开。
他如今真是厌烦这具身体的丑态,若不是顾虑着不想吓着阿昭,刚才就该拉住她说不许。
可若阿昭心中并非对此无意,他又哪来资格说不许?
仔细想想,哪怕是两百年前,阿昭也并非一定是心悦他的,更别说现在,记忆崭新,没有太多关于他的痕迹,相比较下,莫兰生早早地进入了她的世界。
莫兰生样貌俊朗,炼器才能非凡,他们是同时入门求学的好友,出生入死过,嬉笑打闹过……如前任家主所说,他们是契合相配的。
莫兰行捏了捏手心,掌心的棱面又硬又滑,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族该有的温度。
蓝焰锻体毫无进展,今日,灼伤的皮肉已经蔓延到了他一侧的脸上。
他嘲弄地笑了笑,从怀里摸出昨夜得来的玉坠。
是他昏了头,以为得了这坠子就摘下了他的月亮。
月亮凭什么奔他而来呢?
他把玩了两下,又收了回去。
兴许他也只能留下这枚玉坠了。
夜色寂静,时辰还不算太晚。
卫青城坐在书案前,揉着额角又翻开一本书。
与莫兰氏联手代表着要接触的世家更加复杂,其中盘根错节,难以理清。
这几日和莫兰生虽然已经整理了许多,到底是太多了些。
“夫人这么卖力做什么?这些本是莫兰小家主的分内事,您再寻机会去莫兰公子那处问不就是了?”女侍从门外进来,为她轻轻揉按太阳穴说。
卫青城道:“我既然与莫兰氏联手,那这些也就都是我的事,家主年少又刚继任,难免许多不懂,至于先生那……叨扰太多了,不合适。”
女侍凑近了些,嘟嘴道:“怎么会叨扰,我方才经过公子的院子,瞧见军师从里面出来,这么晚了都不叨扰,夫人那算什么。”
卫青城惊讶地回头看她。
女侍直起身,一如既往温善地垂眼,唇角弯弯,看起来很是无害。
“阿昭姑娘和先生和好了?”
女侍抬眼,诧异地看她。
卫青城欣慰地转过脸去,托着脸笑容温柔:“我瞧阿昭姑娘最近不太开怀还担心着,这下和好了便好。”
身后女侍过了片刻才又把手放在她的额上,力道恰好揉着。
乖巧地顺着轻声说:“夫人真好,为军师如此考虑。”
换做是了她,绝不想要这样。
【作者题外话】:老祖的真实经历其实也是被pua过的半生,我给他定义的白切黑实际上是他的两面,反正……真正的莫兰氏可不是啥好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