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的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原本邵昭就在想,只是加了一味七星伴月,抛开剂量谈毒性那都是在耍流氓,有毒不假,那就那点含量,起码也得喝上一段日子才会显现不良反应。
十四具尸体中显然都是含有毒素的,但是极其微量,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当场毙命。
他们的死因是另外一种原因。
十四具尸体在半月后身上红疹没有变成尸斑,反而还在继续扩张生长,这是他们在喝药前病情就已经加剧的表现。
若只是这样的话,她依旧是洗不清自己的嫌疑,甚至还会陷入没有定论的死局里。
破局就在所有尸体背部红疹形成的一个图案。
那是巫符。
邵昭把那个图案画下来,誊了一份送去给华枞和许长老看。
“这个,绝对是巫修做的吧?”邵昭托着脸说。
华枞和许长老本就知道不是邵昭所为,请了她入殿还给了她上座。
许长老偷瞟了华枞许久,见对方给他打了个许可的手势,才说:“是这样不错……但依照仙乡里人人敬畏巫修的习俗,邵小友,这还是无法还你清白。”
民众敬巫修,巫修等同神子,出现巫符这件事不单不能为邵昭证明,反而会被好事的人煽风点火说成是邵昭触怒神子,更能说明那药有问题。
谁还会去在意七星伴月加在那药里的量致不致命呢?
但邵昭本身也没在意这个,摆了摆手,手腕上的铁链晃荡打在椅子腿上,“我想问的是,巫修全程参与了这件事,二位是知道的吧?”
医宗对邵昭的态度在外界看来是包庇,但看医宗弟子对邵昭的冷脸,再看华枞和许长老对邵昭的信任维护,仔细想想就理清了。
“华宗主,你知道是巫修,却不想让外界知道,只好拿我做这个挡箭牌。”邵昭笑说。
她的语气肯定,没有半分迟疑,显然是在看见图案时就已经把脉络理清了,有备而来的。
华枞心中叹一声,温声道:“在下也是无奈之举,委屈了邵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待不久后,在下一定补偿姑娘。”
邵昭抓住重点道:“不久?这个不久是什么?宗主这样布局,是为了背后的巫修?”
华枞从前没怎么了解过邵昭,这会儿惊讶于她的敏锐聪慧,愣了会儿才说:“我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就不方便告知姑娘了。”
邵昭意外的也不纠缠,收了追问的目光道:“那便就这样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华枞道:“姑娘这样就相信我了?”
“华宗主说的哪里话,我可不是轻易相信陌生人的那种姑娘。”邵昭眯眼笑笑,“只是,我有个习惯,擅长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把经历过的所有事串连成一个完整的情报网。
宗主,入仙乡前每个人手腕上烙下的仙印就是巫符之一吧?”
“你怎知道?”
“不才,学过一部分,好歹能认出来。我继续说了。”邵昭道,“我入住如笙楼那一晚,在里面看见了同样的图案,细思如笙楼里入住的都是什么人,便能明白,说是仙人护佑南境,实际上是传说中的巫修充当了仙人的角色。”
室内的流水盆景里竹筒盛满了水,“啪”一下脆响,竹筒又回到原位上。
华枞没有说话。
邵昭继续说:“在入仙乡以前,我宗一行曾遭遇了意外,烙印仙印的浓雾中,我们遭遇了一条至少化神境界的妖蛇,据贵宗弟子解释,那是不慎逃逸的药用妖兽。
此前还未在意,细想来,妖兽要从仙乡逃出那可不是容易事,这正是巫修的力量衰弱的证据。”
还有路遇八村时虫咬的老藤,无处不在显露南境从很早以前就出现了问题。
“华宗主,巫修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但是看你这些年以盛会掩饰,兴许不简单,至少这件事不能被外界所知,结合巫修取神子近侍性命,让我猜猜,例如死而复生,又或应死却活。”
华枞脱口而出:“不必再往下说了!”
他没想到邵昭这样一路推测居然能推到这个地步,近乎摸到了背后的真相!
原先听闻外界传言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此女果然精明得可怕。
邵昭被他打断了,知道这是猜中了,挑挑眉说:“为何不说?我再来猜猜,宗主这一举若是为了巫修,是想要杀还是想要救?”
她笑吟吟看着华枞,眼眸里完全没有淡然,全是被利用做局后的不满和威胁。
虽说这场闹剧并非是医宗起头,只是猝不及防的意外,华枞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但到底还是让邵昭心里不爽快了。
华枞有些头疼,深吸一口气后,还是松下了劲,轻声道:“救。”
邵昭托着脸审视他,须臾便转过脸去,恢复了懒懒的语调:“好,我信宗主。”
华枞坐的时间有些长了,脸色苍白,靠着椅子扶手咳嗽几声,苦笑说:“邵姑娘聪明得让人可怕,能得你一句信任,实属不易。”
“若是平时,除了我自己查出来的,谁也不信。但是,这次可以破个例。”手指绕着发尾把玩,邵昭单手撑脸道,“宗主身上的疗愈术,是出自路止的手吧。”
她顿了顿,笑容纯澈娇俏,似乎天真烂漫。
“路止既然帮你,那我自然信你。”
邵昭离开后许久,华枞和许长老才从最后那句话里回过神来。
许长老搓了搓身上衣裳的云纹,赞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有邵昭这样的弟子,万炉宗真是走运了。”
华枞搓了搓手,才发觉手臂上起了些鸡皮,回想起邵昭最后的笑容,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他总觉得,那是隐藏在笑容下真正的话语。
邵昭在威胁他,不要把注意打到莫兰行身上。
华枞摇摇头,道:“邵昭……在这个年岁而言,太过可怕了。”
最让他心有余悸的,是邵昭出了高阁后,好似饿虎下山一般的凶兽眼神。还有那股把自己的所有物划出界限的占有欲。
他纳闷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敢把身为飞升境的莫兰行划为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那敌意可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