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昭再一次见到那个小公子,是在祭坛上跳请神舞的时候。
她戴着面具转身去,祭坛下就突然多了两个人,是那天的小公子,身边还站着一个抱着剑满脸不羁的少年。
她一个不稳,差点摔下祭坛。
阿嫲告诉她,那是从东境来的客人。
邵昭才知道,那个人是叫莫兰行。
她知道自己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面对面时即使戴着面具她也扭捏,垂着头不敢看,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开始偷偷地跟着他们,只要不是太远,她总会跟上去看。
郁桓寂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树后藏不利落的裙角,嘴皮不动发出声音:“那个小祭司一直跟着我们呢。”
莫兰行也发现了,和郁桓寂交流了一下眼神。
“分头跑!”
邵昭看见那两人突然之间分头跑了,两头看了看,果断跟上了莫兰行。
莫兰行在南境里还能用灵力,跑得飞快,可邵昭也不差,跟着他一路踏过了石板桥,鹅卵路,青草地,野花丛,溪水沟。
那是她生下来跑得最尽兴的一次,裙摆湿了一圈,粘上几片飞花落叶,比平时好看。
跑着跑着,前面突然没了人,邵昭停下来,左顾右盼也只有树木。
她还没来得及沮丧,身后跳下来一个人。
“你为何要跟着我?”
清越的少年声音很好听,她猛然回过头去看,却一头撞上胸口,两个人都被撞得向后跌。
邵昭揉了揉屁股,一看莫兰行坐在落叶堆里,忙正坐起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莫兰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离我那么近。”
“无妨,你有没有摔疼?”莫兰行拍拍袖子,盯着她的脚踝说。
她的脚踝上沾了一些泥土,在一片雪白上很扎眼。
邵昭低头去看,拿手擦了擦,却擦不掉。莫兰行递了帕子给她,她犹豫着,没敢太放肆,只用一个小角一点一点地擦拭着。
莫兰行看她动作,盘了腿又问她:“你为何跟着我?”
邵昭一顿,拿着帕子的手揪得又紧了一些。
“我对你好奇。”她晃晃脑袋,看动作似乎面具下是在笑。
“好奇我什么?”
“你长得好看呀。”她大大方方说。
莫兰行没见识过这样直白的姑娘,白皙的脸皮红到耳根,轻咳一下说:“多谢,谬赞了。”
他脸红的样子也很好看。
邵昭心下动了动,“你不好奇我吗?我长得什么样,你不想看看吗?”
莫兰行一怔:“我……”
邵昭不想等他说话,朝他的方向凑了凑,慢慢掀起自己的面具。
清丽柔美的少女面容和鬼面獠牙的银制面具形成对比,琼鼻丹口,一双眼眸湿润灵动,和在水畔那天没有什么改变。
“我好不好看?”邵昭笑着问他。
莫兰行呆了呆,点头:“好看的。”
“唉,你不能光说好看,我听人说,夸姑娘要夸她美丽动人。”邵昭教他。
莫兰行:“……我知道了。”
邵昭很容易和人自然熟,眯眼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向上挑,像只小狐狸。
确实很动人。莫兰行不由得挪开眼,脸更红了些。
他为之动容的时候,邵昭看着他,心窝处更痒的厉害。
“我喜欢他,所以我亲了他。”
阿姊说的话她还记得。
于是她凑上去,捧着心上人的脸轻轻地啄了一口。
她松开后,勾唇笑着说:“以后我不跟着你了,我直接找你玩好不好?”
那天莫兰行脸上的热度一直没有消下去,胡乱之间不知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
郁桓寂惊奇地看着他,以为那个少女祭司拿火烫了他的脸。
郁桓寂被他揍了一顿。
夜晚熄了灯,莫兰行坐在窗台上,望着月亮,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一点也没有白日里少女嘴唇那样的柔软和清甜。
他惊诧于自己的想法,羞恼地摇摇头想要甩开。
可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能想起来。
他在祭坛下时就认出了邵昭。
说出来有失君子风范,但他确实是看着裙下纤细的脚踝和莹润的小腿认出来的。
跌倒时,少女足踝上的泥土像覆盖在玉石上的一点脏色,刺得他屏住了呼吸。
莫兰行张开手掌,看落在上面的一束月光。
邵昭就这样自然而然闯进了莫兰行的世界里。
她和郁桓寂也一样自然地打闹在一起,莫兰行看过去,有些失望地想着,那个吻或许只是她表达友好的方式。
他们捕鱼采花,偷溜出去看河灯,邵昭从来不知道还能这么好玩,也不知道,原来她一身道巫的血脉,其实有很多作用。
对外界的认知被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开始偷偷修习巫修的五行术。
这件事没能瞒住,因为阿姊私会男人的事情被阿嫲发现了。
听说阿嫲发现时,阿姊还在和那个男人缠绵床榻,衣服还没穿齐整,就被阿嫲拖进了神堂里受鞭刑。
邵昭被阿嫲拉着,逼着看阿姊受刑的过程。
“邵昭,你看好了,我们巫修是神子,为了血脉纯粹,绝不能与外人结合。你阿姊这是犯了戒,我在为她拔除罪根。”
阿嫲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比冬天的石英水潭还冷。
邵昭被冻得浑身打颤,阿姊的身下全是污血,她不想看,却被掰着头硬是看下去。
她颤声问:“情爱是有罪的?”
阿嫲回答她:“罪无可恕。”
这一次换成了阿姊浑身是伤躺在神堂里。
看客都走了,阿嫲也走了,只有邵昭还留在原地,愣了好久。
阿姊吐出一口血,艰难地转过头来,笑了笑,恶狠狠地吼她:“你看什么看!”
浑身是血躺在那里的阿姊连凶都看上去可怜悲戚,邵昭走上前,像那天一样蹲在她身边,撩开她的头发。
阿姊的眼睛原来很好看,但是此时痛得连转都费劲。她避开血水喘了一会儿,低低地问邵昭:“他,怎么样了?”
邵昭知道她是在问她那个心上人,趴在她耳边说:“被阿嫲关起来了。”
阿姊笑了一下,很难过的样子。
“阿嫲会杀了他的。”阿姊轻喘着气说,“可她却不杀了我。”
邵昭说:“因为阿嫲还是疼你的。”
在邵昭眼里,阿嫲不打除了她以外的孩子,那就是宠爱了。
阿姊怪异地看着她:“她不疼所有人,无论是我,还是你,在她眼里都是一个血罐而已。”
“不……你比我更惨,我还活过,你从来就不像个人。”
阿姊笑起来,笑得悲怆,邵昭一点也没有被她羞辱的生气,反而难过起来。
罪无可恕的不是情爱,是阿姊妄图跳出巫修一族获得哪怕片刻自由的念想。
邵昭在那一夜第一次想要反抗阿嫲,她想帮阿姊和心上人逃走。
【作者题外话】:接下来就要进入成年人的时间了
感觉比他们憋得还辛苦的是我自己,想让他们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