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鸿蒙英自两年前屋顶上那次以后,又一次在邵昭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情感波动。
他用了一个荒唐的动作,一句奇怪的诘问,告诉了邵昭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她脖子上那些大小红印,分明是莫兰行在她睡时留下来的旖旎风光。
这……怎么可能,莫兰行不应该有这样的七情六欲才对。
邵昭的脑子一片乱麻,已然忘了该怎么去回答鸿蒙英的问题,连目光都是茫然无措的。
“你不回答吗?”鸿蒙英用力眨了眨眼,低头闷笑,“其实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肯定会的。”
“你从来,就很偏心。你会偏心白金银,莫兰生,更是不曾从莫兰行身上离开过,这么多人,你就是不曾分一点给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了眼眶的热意不敢再低头了,背过身仰头去看天顶。
邵昭没想到他说这些,怔然后想说些什么:“少城主,我不是……”
鸿蒙英摆手制止她要说的,视线落下去看燃着炉火的炉鼎,那里面正在淬炼玄机图。
他看着跳跃的火焰轻声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莫兰行。”
“可你也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这两句话一前一后,让她终于明白今天再也躲不了这件事了。
她自两年前那晚以后,始终和鸿蒙英保持着友人的距离,对所有邀请和暗示的话语都打着哈哈视而不见。她只是希望友人依旧是友人。
她没有说话,眉眼舒展静默,沉默地听着鸿蒙英说。
“你一直在拒绝我,可你要是直接拒也就算了,你不愿意和我相处尴尬,始终要和我做友人。邵昭,有时我觉得,你的心也是真的狠。”
邵昭点头。是,她也觉得自己心狠。
她心里装的人不少,但只让莫兰行做入幕之宾。
她不该婉拒,她早该说了,说她喜欢了莫兰行很久,爱慕持续到了轮回,她从没忘记。
“邵昭,你的狠心不分一点给别人吗?或者,给其他人的偏爱不能匀一点给我吗?我只要那一点就好了,你都不想给吗?”
邵昭低下头,不想去看鸿蒙英的表情。
铁骑城的少城主从来傲娇暴躁,自信又傲气,断了只手都能活蹦乱跳,什么时候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这样卑微祈求似的,像个小孩撒娇要糖。一点也不像少城主。
她手里的糖不能给,糖衣都不能丢过去。
鸿蒙英终于转头过来瞧她,“你一句话都不说,我像个傻子似的,真没意思。”
“我还想着呢,只要我站在你身边足够长久,你早晚会觉得,啊,好像少城主也不错。你早晚会看着我再也不像看友人,你的眼神……看向我时早晚会变得和你看莫兰行时一样点着火。”
“但我错了,我坚持,你更坚持,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会拒绝的。我强迫不了你,可我还是喜欢你,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恰好让我遇见了,恰好让我喜欢了。”他反复说着,好像在催眠自己。
“可你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这不公平,我来的时候,你的喜欢都给别人了,一个底也没给我剩……你太狠心了!”
他的自剖,他的埋怨,邵昭垂着头认真听着。
“……我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她终于开口了,依旧不敢看鸿蒙英的脸,“少城主和我算得上出生入死,我不想辜负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我以为,只要一直是友人就好了。”
鸿蒙英摁了摁眼睛,说:“邵昭,不是每个人都能只把你当朋友,当妹妹去看。至少我始终是把你看作一个女子。”
邵昭终究还是看向了他,看见了他欲哭不哭的表情。这不是她人生做的第一件错事,可却是第一件让她不知如何去解决的错事。
男女情爱竟如此复杂,让她也不知所措。
“是我来晚了,没能和显祖一样让你意识到我也是个男人。”鸿蒙英深呼了一口气,勉强对她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我想好了。”
他狠狠地揉揉双眼,绕过炉鼎要走。
邵昭想追他抓住他说些自己想的话,手还没有碰到,就被他躲开。
“你再碰到我一下,我的理智就要死了。求你,不要,碰我。”
他步伐有些踉跄,踏出了门槛又大步流星,很快就不见了。
邵昭的手还在半空悬着,一点一点落下去。她的身子也靠着一个支撑点,慢慢滑落。
刚刚那一切,糟透了。
她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值得鸿蒙英上心,哪里值得一个骄傲的少城主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还有莫兰行。
她始终抚着自己的颈间,不敢相信鸿蒙英告诉她的事实。
莫兰行为什么会在她的脖颈留下这些痕迹,他不知道吗?他知道吗?
他是想恶作剧捉弄人,还是……他其实也产生了同样的欲念?
莫兰行其实,也喜欢着她?
在邵昭的规划里,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两个男人的事情一起冲撞在自己脑海里,让她苦恼心焦,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一连数日。
她想象中和莫兰行表白心迹应当是冷静平淡,总不该和现在这样,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快点跑去心上人那里。
那天她醒来发现脖子上的痕迹,莫兰行没有掩饰,她自认是被虫咬的,于是莫兰行也顺着她了。
事实上在他留下痕迹开始,他就没打算要掩饰。
这份心思早已昭然若揭了啊邵昭。
你居然蠢到了让另一人为你解释清楚啊邵昭。
她一口气跑去了莫兰行的住处,站在房门前急促地喘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忍不住嘲笑自己。
你看,鸿蒙英说的一点都没错,你这么偏心呢。
但她仍无法轻描淡写盖过自己的紧张。
她伸手想敲门,却还没碰到门板,屋里传来摔碎杯子的声音。
她觉得不对,直接推门要进去:“路止?”
门一开,越仙儿面色惨白摔在她脚边,明显是被什么人甩出来的,肩膀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
“你怎会在路止的房间……”邵昭皱眉看她,那衣衫发鬓微乱,纱衣轻薄,几乎能看清里面的风光。
邵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被暗影盖住的屋里。
莫兰行从影子里慢慢走出来,面如寒冰,冷若冰霜,铁青着脸声音里满是压低的怒意:“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