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昭静静等着他反驳抬杠。
但巫行什么都没有说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要用什么去反驳。
是啊,洛月嫦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为什么没有求援仙门?殷湛没死,她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巫行此前不愿去深想,怕长久以来自己的坚持成了笑话。
可笑话的表皮依旧是笑话,连撕也不用撕,邵昭就这样一点破,他已经觉得难以面对。
难以面对的不是洛月嫦披着的外皮,而是他眼前突然闪过的,荣臻臻最后一眼。
昔日首徒高傲自持,如今也是一样,他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不愿去细想迟来的愧疚。
邵昭可没功夫陪他站在太阳底下头脑风暴,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翻个白眼就要再回到屋里去。
她迈过了门槛,却听见身后巫行说:“殷湛的右手腕骨处,有三圈嵌入血肉的金线。”
她回头去看,巫行攥着拳,看起来是在极力和自己做斗争才说出这件事。
“他还在外门时,我注意过,那三圈金线不是普通的东西。若是对上,你可以试试,挑断它。”
邵昭哂道:“是不是真的啊,先前你们搏斗怎么没挑断试试?”
“我从没想过要他的命!”巫行咬牙道,“言尽于此,告辞。”
目送他离开,邵昭回身去看了看炉火,倚在一边开始神游天外。
她闲得无聊时给自己做了一个解压神器,小小的一个方块摁在手心,想事情时就“啪嗒啪嗒”摁得起劲。
第一声“啪”,她觉得巫行这个角色,无论是放在小说,还是面对面的现实里,都是很微妙的属性。
没看出来哪里心狠手辣,但意外的很容易相信人,并且一旦坚信就难以改变,同时也是一种愚蠢,错信就容易造就他最后死亡的结局。
虽说犟嘴,但也并非是死不悔改,一旦他发现了可疑的苗头,即使不愿去承认,有人揭开这个事实,他也会顺势而下反思。
这样的人若是按照平常来讲,做个宗主未必不能让宗门长治久安。可能不会是明主,但也不会是暴君。
第二声“啪”,她其实知道殷湛身上有三根金线的事情。
一个合格的龙傲天小说,男主的金手指除了前仆后继的小姐姐们,逆天的灵根和资质,踩泡狗屎都是包了金子的运气以外,更有天道馈赠的一大杀招。
三根金线是殷湛人生转折点时出现的天降法宝。小说里,殷湛在外门偶然被天雷劈重,万幸未死,身上却多了三道雷痕,那就是三根金线的由来。
原先邵昭没把这个东西放在心上,那不过是殷湛召唤天雷的特殊技能而已。但她到底不像巫行几十年都和这人相处,多少也要上点心。
第三声“啪”,她突然想起来,小说里的殷湛成为了正道魁首,可现在的殷湛身上附了心魔,做的事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修一流,这大大偏离了原文的初衷。
过度偏离原剧情的角色,还会是天道宠儿吗?
修士与魔道道路相反,作为修士,殷湛可以享尽气运红利,作为魔,气运还会站在他那边吗?
秦言留在万炉宗传承下来的有一句话,“一切自有因果”,因果之间相互拉扯,最终会因为改变“因”,而成就不同的“果”。
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这一点。
她在闭眼沉思,未曾发现有人蹑手蹑脚进了房里,不一样的气息喷上脸了,她才猛地睁眼看去。
鸿蒙英蹲在她面前,掰开她的手把那个解压法器拿过去,新奇地捏了捏说:“这东西不错啊,你新做的?”
猫猫脚下果然都是有肉垫的。邵昭盯着鸿蒙英的手掌看,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无聊的时候做的玩意而已。”她伸手要拿回来。
鸿蒙英抬一下手不给她,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心说:“这东西掰着是要多用力,你看你手都红了一片。”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确实红红的,但她本人并没有太多感觉,“还可以吧,刚才在想事情。”
“这个,掰着肯定疼,你换捏我的手试试。”鸿蒙英若无其事地把手凑到她的手边。
邵昭的目光只掠过那掌心一瞬。
鸿蒙英的皮肤是小麦色的,但这不影响他五官的俊秀,同样手也是好看的。体修常年锻体,他的手指不同莫兰行那样修长匀称,厚茧分布在不同的区域,显得他的指骨清晰,一看就很有力量。
他的掌心翻上,正在等着邵昭把手放上去。
倘若不是他面上故作轻松暗含期冀的表情,邵昭大概不会再多想。
她心里叹一声,笑着把他的手移开,道:“少城主的手我可不敢去掰啊,把东西还我,我的灵感就靠它了。”
掌心什么都没有落下,鸿蒙英的手指微微蜷起,任她过来取走了那个小物件。
他因此看见了少女乌发遮挡下,颈间的痕迹。
邵昭是个纸老虎,光会嘴上说的厉害,其实根本只有理论,并不懂真正的痕迹到底是什么样的。可鸿蒙英不一样,他是男人,更是从小在一群争风吃醋的女人堆里长大。
哪怕只露出来了一小片,鸿蒙英也能认出来那是什么。
他的目光被刺了一箭,忽然有了胆子去撩开邵昭的长发,压着酸楚怒意问:“邵昭,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邵昭不明白他的动作,皱眉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打落,“南境多毒虫,前些天被咬了好几口,现在已经消下去了不少。”
毒虫?咬的?
这是哪个骗子编出来的瞎话?
“既然有这么厉害的虫子,先前就没咬着你?”鸿蒙英放下手,沉声道。
“兴许,我突然很招虫子喜爱吧。”她沿用了莫兰行的话说。
她不知道自己无所谓又不明所以的样子多招人恨,鸿蒙英感觉气得血涌上头,头脑一片发蒙,想要发火跳脚,又生生忍下来,仰着头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早就不是当年在地下一时冲动就喊打喊杀的少年了。
心中愤怒,火燃得正旺,烧得他又急又躁,想踹些什么泄泄气,却又想到这是邵昭的屋子,遍地是邵昭的东西。
这真是要气死人了。
邵昭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难不成觉得蚊子不咬你是你不受欢迎?”
谁知鸿蒙英听了突然回身站定在她面前。
“蚊子,你觉得就是蚊子,毒虫咬的是吗?”他说,语气近乎是咬牙切齿的,“好,我让你看看。”
他想去抓邵昭的手,却见她防备不安的眼神,咧嘴笑了笑,抬手送到唇边一边盯着她,一边重重地印下去。
得出来的是一个和邵昭颈间差不了太多的红痕。
齿印,吻痕,能是谁做的自然不言而喻。
“邵昭,我问你,”鸿蒙英用了点狠劲,不小心磕了自己下嘴唇,唇角渗出一点血色,他红着眼笑了,“刚刚如果是显祖……是莫兰行向你伸手,你是不是就毫不犹豫地放上去了?”
邵昭还在盯着他手腕上的红印,在他的诘问里缓缓抬头,捂上了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