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晚以后,莫兰行就再也没有离开她了。
邵昭坐在炉鼎前,时不时瞧他一眼。她炼器时投入,在宗门时连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人也没办法坚持陪她,但莫兰行在她身旁随意盘腿坐下,闭上眼有多久就能坐多久。
这真是很惊人的耐力。
他的存在感尽可能地降得低,其实只要邵昭回到往常的专心里,很容易就能忽视他。可这样的话,总觉得有些淡薄无情了。
炉火还在燃着,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爬前去,拿小指偷偷勾了勾他的。
莫兰行睁开了眼,温柔地看着她,把她的手反向勾入自己的掌心,“不继续了吗?”
邵昭感觉他规规矩矩拉着自己的手,别扭一会儿,又不老实地摸去了他的手腕,看他立即垂下眼才咧嘴笑起来:“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莫兰行看着她失笑。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邵昭多了个恶习,喜欢挠他的手腕。他感受了一会儿,摇头说:“你不必顾及我,我入定可以坐更久。”
虽说是这样……
邵昭舔舔下唇,眼神瞟向一边去。
她什么都没有说,倒是莫兰行歪头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的唇上——那里刚刚被舔舐过,泛了一层水色,显得她原本的唇色极其清透。
“我明白了。”他说。
邵昭:“……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莫兰行已经倾身过来亲了她,一只手还被她拉着,另一只却放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抚顺她的头发。
分开时,邵昭有些气愤,她明明没这个意思。
但看着莫兰行无辜的脸,又觉得看上去莫名纯情。
行吧。
她要收回手去,房门却在这时恰好打开,江如秋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卷轴。
“师妹,晏长老传来了卷轴给你……”
江如秋原本是含着笑意来的,她先看见了邵昭娇小的背影,再往前几步,她就看见了一个无法忽视的人。
视线再往下移,她的笑在看见两人交叠的手时僵硬,然后逐渐消失。
莫兰行回望过去,思忖着兴许在阿昭的师姐面前不该这样牵着手,但也没有道理非要顾虑着小辈。他几番考量,然后当着江如秋的面把广袖抖了抖,完全覆盖住两人的手。
——只要没看见就好了。
邵昭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但还算自然,向江如秋伸出另一只手接过卷轴:“有劳师姐了。”
江如秋站在远处,死死瞪着莫兰行,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师妹年纪小不知分寸,前辈却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
邵昭正看着卷轴呢,听她这样说,忙道:“不是,师姐,你听我说……”
“师妹你不必说话,我知晓你入宗门前已经是孤身一人,在宗门时自有师长,但出门在外我作为你的师姐自然当个长,哪怕是前辈,师姐也不会让你因单纯无知而被哄骗。”江如秋严肃地告诉她,上前把她的手抽出来,揽着她的腰把她提在自己身后。
那架势,就跟母鸡护崽似的。
莫兰行意外地看着这个小辈,他发现了,只要是邵昭的身边人,都不怎么在乎他这前辈。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有些不悦。
但他抬眼去看,对上躲在江如秋身后一脸愉悦朝他眨眨眼的邵昭,又奇异地舒了心。
“的确,你说的是。”他就那样和邵昭对视着,温声说,“待得了空,我便去万炉宗与掌门说。”
江如秋有种不好的预感:“前辈要与我师尊说什么,先交与我转达就好。”
莫兰行点头:“也好,我要说的,是求娶阿昭一事。”
他这话一说出来,江如秋和邵昭都沉默了。
江如秋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这位大佬刚刚说什么了?求娶?娶?!
邵昭双颊微红,偷偷看江如秋的脸色。
江如秋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拧眉不确定地问:“前辈是什么意思,要我师妹做您的道侣?”
她知道这个前辈很有能耐,品貌俱佳,但说着说着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合着这大了她师妹数百岁的前辈,竟然真的惦记着吃嫩草?!
莫兰行不喜欢她的说法,收敛了温和纠正她:“不是道侣,是夫人。”
江如秋更觉得晴天霹雳。
是夫人更吓人了!
邵昭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想委婉地安抚了江如秋再说其他,可莫兰行已经向她伸出了手。
好吧,她重色。
再度握住莫兰行的手了,她轻咳两声,扬扬卷轴说:“如师姐所见,不必担心这事。卷轴我很快看完,得了空会告知师姐的。”
江如秋一脸白菜被拱了的恍惚表情离开后,邵昭认真看了一会儿卷轴,那上面是她拜托晏长老找的关于极西地的资料。万炉宗不愧是藏书万千,记录得非常详尽。
可她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歪头去看莫兰行。他仍然保持着牵她手的动作,因她笑不解地看她。
邵昭把卷轴翻回去,转身爬进他的怀里,悠悠道:“尊驾,我师姐似乎嫌弃你年纪大不开心呢。”
她开玩笑时也会学旁人喊他“尊驾”,莫兰行知道这是玩笑,可也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
“真要算年纪,阿昭,你本来也只和我差一岁而已。”莫兰行捏捏她的脖子,语气有些不虞,“别那样叫我。”
她扑哧一下笑了。
“可他们都不知道,我现在可只有二十呢。”邵昭眨眨眼,“在师姐眼里,你是那个什么呢?啊……老牛吃——”
莫兰行沉着脸把她的话顶回肚子里。
事实上,他在邵昭面前的表情远比在旁人面前要收敛很多,所谓的阴沉,也不过是垂下眼嘴角微微向下了些而已。
啧,她想起来少年的时候了。
“你想让我怎么叫你?显祖?前辈?”邵昭眯眼轻佻地笑着,“不大行啊,这张脸看着这么年轻。”
莫兰行无奈地由着她挑起自己下巴,等着她说。
“莫兰?路止?”她慢悠悠一个一个念过去,“或者是,郎君?师兄?哥哥?”
后面三个词被她捉弄时听了许多次,莫兰行已经能坦然地听下来,又见她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掌。
“你说要娶我做夫人,我岂不是也得喊你夫君?”她趴在莫兰行的肩头带着笑意喊他,“夫君?”
……唉,还是逃不过小狐狸。
那个摊开一半的卷轴过了好些时辰才再度被翻开,趴在上面看的小狐狸餍足地舔舔唇,狐狸尾巴扫来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