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中部五天后,邵昭终于收到了白金银的回讯。
那时她刚合上一处魔眼,那魔眼比一个西瓜还小,魔气还没来得及溢出来,就正好叫邵昭撞见了,趁人不注意强行合了回去。
合上魔眼她才发觉玉珏在发光,白金银在简讯上说,极西屏障不日完成,最多再给几天就赶赴中部汇合。
邵昭想了想,他们现在也是在中部外围搜寻魔眼,荒郊野外附近也没什么人气,过几天埋下防固的符箓和阵,用法器拉出一圈灵障,大约也要去往莫兰生所在的城里。
她回讯过去,写下了“中州府”三个字。
随后放下玉珏,她继续自己的填魔眼大业。
搜寻到了入夜时分,她抬头看见高挂上空的月亮,才发觉不对。
白金银都传了消息过来,她给莫兰行传了五次音,怎么一个回信都没有?
极西屏障凶险她是知道的,裂开一小点都要出动长老前去,可见不一般。那边紧连着魔域,魔气菁纯,魔物也不同魔眼里钻出来的那些一样,听说从那边屏障过来的魔物可同化妖兽,力量极其可怕,让人忌惮。
她相信莫兰行的能力,可是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难道……是在修复屏障时受了伤?
莫兰行身上有伤从不告诉旁人,非要等别人都发现了心疼了才愿意说,有时就是不愿说,避着不见也不想让人知道。
邵昭绝不希望是这样。
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思考,避开江如秋等人偷偷炼了数十瓶高品质的疗伤丹药。
疗愈术虽然厉害,但她很少见莫兰行用来治愈自身,稍重些了的伤势就更不必说了,向来端方君子做派的莫兰行在对待自己的伤势方面和公孙无落一样简单粗暴,只要不危及生命,放任自流慢慢就能恢复。
两百年前她尚且需要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样才能为莫兰行治伤,兴许是她发的愁让掌管轮回的仙人都不堪其扰,这辈子给了她精通医术的技能。
她把瓶瓶罐罐收整起来,这会儿已经天泛鱼肚白了,趁着其他人还未动作,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晨风吹得草叶簌簌作响,野外的草地上能看见风的形状,波浪一层推一层,她眯眼发了会儿呆,准备再过一会儿又开始一天搜寻魔眼的工作。
忽然一抹淡绯从草间掠过,像匹轻纱,邵昭定了睛去看,却只是一过眼就消失不见了。
她揉揉双眼,嘀咕着应该是摸黑熬了一晚上夜眼睛不清楚。
希望快些做完外围的工作吧,野外果然还是有诸多不好。
她没注意到,那抹绯色从草间悄悄穿过,停在远处望着她似的许久,最终才彻底离开。
绯色伴风而行,撒在空中又变成了赤红的沙雾,一路从高空中,以朝霞为掩护落入了中州府下属的小城镇里。
它如游蛇般悄无声息钻入了一处装饰脂粉气过重的小楼里。这间小楼前一夜还聚着一楼的人玩乐享受歌舞升平,大堂里歪歪扭扭了一群醉酒男人,手里抱着酒罐子,更多的抱着衣服堪堪遮体的女子,就那样沉睡过去。
满楼都是酒气,上到了三楼了才淡了些。
顶楼的房里,都是前一夜留宿了客人的房间。
其中一间房门虚掩,赤红纱雾钻入里面,顺便带上了房门。
房里一股的气息,沙雾缓缓显形,再度恢复形貌的心魔这次看上去虚弱了不少,失去了血肉之躯,竟然比先前更加苍白到透明了。
心魔的身形晃了晃,眼眸没有温度地看向凌乱的床榻,床帐草草放了下来,榻前一双男人长靴和一双女子绣鞋交错踢在一旁,显然是在急色的情形下胡乱脱下的。
似有所感,帐里一只雪白藕臂探了出来,撩开帐子,露出了慵懒的面容。
“你这次出去了很久。”洛月嫦一见心魔,原来的媚态收了起来,又恢复了冰雪清高,洁白不染一点污尘的作态。
每每心魔见她这样都忍不住讽笑。清高?清高便是为了自己枯竭的丹府不惜以身体做饵采补?
它恨不得立刻就站在顶峰告知所有人,看看这修真界的修士,标榜着清正高洁,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无所不用其极的普通人。
可现在它没有那样的心情,一反常态箍着洛月嫦滚下床榻,它掐着里面赤身男人的脖子出来,眼瞳赤红,魔气缠绕上那副躯体,没一会儿便把男人吸收得只剩一颗头骨落在地上。
洛月嫦先是从床上被迫滚下去,身体乍一接触冰凉肮脏的地面,她吃痛地叫一声,随即白花花的头骨便轱辘轱辘到了她的手边。
她的脸色骤然煞白。
自从武宗出来开始,心魔的确一直在引导着她杀人,在各种男人身上窃取修为,可心魔从未自己出过手,她一度不屑地以为,心魔也不过是只会玩弄人心而已。
这是心魔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那个昨夜还在她身上失魂了般欲仙欲死的男人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已经只剩下了一颗头骨,还被她吓得拂开,滚去了角落里。
这点微不足道的气力不足以填补心魔这次受到的损害,它的注意力暂时被滚入角落的头骨吸引过去,看了那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一会儿,又看洛月嫦一眼,讽刺又满怀怜悯地笑起来。
它一抬手,那颗头骨又出现在了它的手心上。走到洛月嫦的面前,它蹲下身去,轻轻地把头骨放进了洛月嫦的怀里。
“本座特意留着这颗脑袋给你留作纪念,你怕?”它说。
洛月嫦紧绷着嘴角,警惕地看着它。
她头一回清楚地感觉到心魔的危险。
心魔却不在意她的态度,撇撇嘴又丢开头骨,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本座累了,这次大概要休息好长一段时间。别忘了你该做的事情。”它缓缓融入洛月嫦的身体中,抵着她的额头,强迫她的眼中只能看着自己,“若让本座知晓你不听话,本座不介意把你做成和殷湛一样的活尸。”
心魔又附上了洛月嫦的身体,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还在房间里回响。
洛月嫦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了许久,表情颓然。
那时在武宗,她以为心魔是她逃出来的机会,现在才知道……招惹上心魔,是她此生最大的错误。
她迟早会死在心魔手上,一点选择也没有。
指间缭绕了一缕变得极微弱的黑气,它从未完全消失,只是潜伏在她身上,在不被心魔发现的情况下静静共存。
这缕黑气许久没有再喊过她神女,一天天衰弱下去,仿佛已经放弃了她,让她觉得不安烦躁。
她不能光任心魔摆布,她想活,像以前一样高高在上地活着!
她必须用这所剩不多的杀招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