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制的摆件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四溅开来,碎片正好同一只黑色的皮鞋相撞。
“你在发什么疯!”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的林飒怒声呵斥儿子。
林埭抬起头,两只眼睛通红,仿若择人而噬的野兽。
然而林飒半点也不带害怕,她踩着高跟鞋上去,顺手操起一个文件夹,劈头盖脸地朝着林埭打去。
“我让你发疯!”
“啪啪啪啪——”
林埭被打蒙了。
他挨第一下打的时候甚至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拍到了脸上。
他举手做挡,口中告饶,然而林飒手中的文件夹仍旧如同疾风暴雨一般落下。
“我让你发疯!”
“啪啪啪啪——”
“我让你管公司,你就是这么管的公司?”
“啪啪啪啪——”
“妈,我错了,妈,你别生气,妈,你刚刚做了手术,注意身体……”
一米八的高大男人,被一米六出头的女人,打得无处可逃。
林飒怒火滔天,“你还好意思说让我别生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克制,克制,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什么事情值得你发这个疯?!”
林飒不提还好,她一提,林埭顿时觉得无比的委屈。
“妈——”
他喊了一声,林飒听出儿子声音里的绝望,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下来。
她把手里的文件夹随手往地上一扔,找到一个干净地方坐下来。
她的胸口起伏不停,呼吸急促,语气却尽量维持出平时的模样。
“说吧,你又惹了什么事,闯了什么祸?”
“在你眼里,我就只会惹事闯祸对吗?”
林飒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做出过什么成就来吗?”
“连你也看不起我!”
林埭怒吼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想要别人看得起,先做出点让人看得起的事情来!”
林飒呵斥道,“我把公司交给你半年多,你做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事情了吗?”
“公司里的人根本不听我的!”
林飒吼道,“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小林总!我说什么都不听,我在公司寸步难行,我能做什么?我就是一个坐在办公室里傀儡罢了!”
“你有想过公司里的人为什么不听你的吗?接手公司之前,我跟你说的是什么?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先好好学习,别一来就想着干涉公司的正常经营运转?然而你是怎么做的?”
“你以为公司上下就你一个人有文化吗?我告诉你,公司里斯坦福麻省理工甚至是哈佛的博士一抓一大把,你以为你看得出来的问题人家看不出来?你知道为什么那些问题明明存在却不肯改吗?因为改不了!因为公司是机动性的,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别以为你在大学读了几年书,在国外喝了几年洋墨水,就有多么了不起,你的理论再高级再厉害,没落到实践中来也是纸上谈兵!为什么公司里的其他人不同意你的理念,不同意你的政策?因为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你什么成果都没做出来,就想让别人按照你的安排去办事,做梦!”
林埭低下头,看上去像是受了林飒的教育一般,实则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不甘。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是你对公司掌控欲强盛,是你口口声声要让我做你的继承人,其实是让我做你的傀儡皇帝。
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公司交给我。
哪怕在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你想的也是怎么把公司牢牢地抓在手里!
林飒哪能想到,自己对儿子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竟会被曲解成这般模样。
她大病初愈,说了这么一通话,顿时累的不行,也懒得问林埭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办公室里无能狂怒,站起身来神情疲倦地摆摆手,“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林埭低着头,恭送她离开,“是,妈。”
他半点未曾注意到林飒脸上妆容都难以掩饰的病容。
林飒扫过低着头的儿子,失望从眼中一闪而过,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天见到的那个女孩。
野心勃勃,又富有生机,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那个女孩,是她的孩子该多好啊!
她摇摇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搁置,同公司里其他人打了招呼,疲惫的坐上车。
司机问道:“林总,您准备去哪里?”
“去医院,医生通知我今天去复查。”
……
母亲走后,林埭一个人坐在凌乱的办公室里,他低下头,继续查看那张lili发来的截图。
九宫格的截图,有八张都是沈秀的单人照片,或是托腮,或是嘟嘴,或是假装高冷,或是俏皮搞怪,每一张里,她注视着镜头的目光,都是极尽温柔,不难想象,她有多么喜欢藏在镜头背后的那个人。
这是林埭从未见过的沈秀。
他记忆中的沈秀是怎样的呢?
林埭绞尽脑汁回忆,却发现自己对沈秀的记忆很模糊,竟只能隐约勾勒出一个词语。
乖巧。
对,就是乖巧。
沈秀在他面前总是很乖。
她很喜欢笑,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好看的梨涡。
但因为笑起来的时候不像赵熹微,他不让她笑,于是她便很少笑。
偶尔勾起唇角,都会很快放下。
她不像别的女生,在恋爱期间总是向男方索求甚多。
她不爱包包,也不要豪车名表,请她吃了大餐,她也不忘回请一个冰淇淋或者奶茶。
她喜欢穿浅色系的衣服,化淡淡的妆。
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听的很认真,一抬头,就能看到她满眼都在注视着你。
不管怎么样,他记忆里的沈秀,都和照片中的那个有着相同面庞的女人绝不一样。
这不是她。
他这样自我说服。
lili肯定是骗他的。
他要找沈秀要一个解释。
他站起身来,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下午五点。
“大小姐送的下午茶就是不一样,lili,名字记下来了吗?下次咱们也点这家。”
休息室里,三个女人身着浴袍,脸上带着蒸汽眼罩,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按摩椅上。
虞菲嘱咐完lili下午茶的事情,不忘轻吁一声:“舒服。”
由于整栋大厦都是自己家的,在别人眼中寸土寸金的商用大厦,虞菲使用起来那叫一个奢侈。
她不仅设了专门的内部员工休息室,还让人装了洗澡的浴缸和一间桑拿房。
几十万一台的按摩椅更是一买就是三张,三个女人一人一张不争不抢。
在没有预约的日子里,精油泡澡蒸桑拿再做按摩,就是三个女人的日常。
“lili,我看你朋友圈,不是说要和男朋友去见家长吗?什么情况,聊聊?”虞菲随口八卦。
“别提了!”lili眼都不带睁的吐槽道,“菲菲姐,你是不知道,那家人有多奇葩!我以前听人家在网上抱怨聘礼多高多高,我心想我们家又不要什么聘礼,这种破事儿轮不到我身上,好家伙,我一过去,张口就问我带多少嫁妆,我说不多,就问我爸妈为什么不把钱给我,我不是独生女吗?我是独生女关他们什么事,我爸妈的钱是我爸妈的钱,我爸妈还活的好好的呢,他们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
“靠……吃相也太难看了,你男朋友呢?我记得你男朋友人不是挺好的吗?”
“好,好个屁啊!”lili说着都来气,“我以前以为他对我好,是爱我,是心疼我,现在我算是明白过来,怪不得我以前怎么无理取闹他都愿意哄着我呢,搞半天是打上了要吃绝户的主意!呸!我爸妈的钱我宁愿他们捐了,也绝不便宜这种狗男人!”
“对,绝不便宜这种狗男人,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找不到吗?”
两个女人狠狠批判了一番lili的前男友,虞菲突然点沈秀的名,“沈秀,你今天怎么一句高见都不发表一下?难不成昨天新婚之夜,被老婆给折腾惨了?”
“……胡说八道个什么东西。”
沈秀捏了捏山根,“我在想向耀祖的事情。”
lili下意识道:“那个整容怪?”
随即她便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忙“呸呸呸”了几声,“我是说下午来找秀秀姐的那个女生?”
“嗯。”
“别想太多。”虞菲是了解沈秀实际情况的,她看向耀祖肿着一双眼睛出来就知道,恐怕沈秀又被迫分享了不少她的记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她的安慰颇有几分苍白无力,但她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安慰沈秀的办法。
只能道:“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再捐点钱吧。”
“真当我冤大头啊,钱从天上掉下来。”
沈秀吐槽道,“行了,我今天的功德已经圆满了,不用再捐了。”
lili不太听得懂两人对话,不过她在这家公司好歹做了三四年,她知道沈秀每次接诊完那种有着非常痛苦过往经历的客人,都会难受不短一段时间,捐款是让她感受到快乐的唯一方式。
用沈秀的话来说就是,“这笔钱捐出去,想到至少有一个人因此避免经历这种痛苦,我心里就舒服许多。”
她的目光瞥到沈秀手上的戒指,并不知道两人假结婚内幕的liil很自然的用这个转移话题道:“秀秀姐,你昨天才结婚,今天不和太太一起吃晚饭吗?”
沈秀刷的一下坐直身体,拉下眼罩,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对啊,我结婚了,我还和你们两个单身狗在一起干嘛?我要找我老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