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这边戒备不同,这两个美得不似人类的游客并不惊讶,也不尴尬。
黑发女人性格活泼,好像对什么都充满兴趣,她视线落在我手里的咸鱼河灯上,看了半晌,开口道:“很……独特的鱼。”
不要以为我没听到你可疑的停顿。
她声音并不清灵,相反,带着一丝沙哑朦胧,就像有只小猫爪子勾挠心底软肉,令人心神荡漾。
“姐姐。”一旁男人不悦道,挑了挑眉。
不同于自家姐姐的随和好奇,俊美如太阳神般的男人眼神高傲冷漠,好像我们同树林间的鱼虫鸟兽并无不同,只不过是几块傻不拉几的背景布。
“好吧,我们可以制作两个河灯,如果你实在想要的话。”弟弟有些懊恼,好像想不通,他的血脉亲人为何沉迷愚蠢人类的小游戏,“但至少不能做成这条丑鱼的模样。”
我:……人身攻击啊!
我抱着鱼头灯,默默看向男人,弯起嘴唇,眼神不善。
男人没想过,有人竟敢挑衅,他眯了眯眼睛,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耳边传来轻笑。
姐姐拦住他,走路姿态异常妩媚,挡在了我和她弟弟之间。
“不要如此不耐烦,伊路卡斯,”她转过头,对自家弟弟温柔道,“我很喜欢这个人类,他很有趣,你可不许动他。”
弟弟非常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
黑发绿眸女人走到我身边,白皙柔嫩手指划过胸膛,她笑眯眯的,刚想说什么,却又陡然生出几分疑惑。
“奇怪,你身上味道……”
嗯嗯嗯,我知道,雅诺老板的死亡气息嘛!
我很清楚,雅诺在邪神中口碑有多么差,是个邪神都不爱和这个变态一块玩儿。
“说来话长,女士。”我叹了口气,在弟弟凶残眼神中,握住女人柔软的手,认真道,“但是我对您一见如故,倾心相许,能不能考虑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姐姐咯咯咯笑起来,仿佛被我取悦到了。
她看起来太过好脾气,就算闻到我身上死亡气息,也没有动怒或是拂袖而去。相反,她抬眸凝视着我半晌,柔声问道:“考虑和我走吗?我确实很喜欢你。”
我对上那双烟笼湖水般的绿眸,心神也有片刻摇曳,几乎守不住神智。
“对不起,谢谢您的抬爱,可我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我真诚道,这是实话。
“一般人没有资格拒绝我。”姐姐弯起眼眸,透出一股危险。
“我并没有拒绝您,只是……属于人类的责任感与执着,让我必须和同伴在一起继续战斗。”我握着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任由自己命门落在她手里,“直至死亡。”
“你们真是奇怪的低级生物。”姐姐将手抽出来,抚摸我的脸颊,虽然嘴里说着“低级”,但眼神中更多的是好奇,“却又如此令我着迷。”
“你要知道,跟着我你再也不会烦恼,我能感到死亡阴霾笼罩着你。跟随我,你将无须担心任何危险,我会始终庇护你。”
可不是嘛,姐姐!雅诺这个混蛋简直阴魂不散,就和乌云盖顶似的。
“即便死亡也无法阻止我的使命。如果一切尘埃落定,您还需要我的话,我将彻底属于您。”我温声道,“可在此之前,请允许我与同伴先奔赴危险。”
我承认自己说话有些文艺腔,但谁让对面姐姐就吃这一套?
至于“属于你”这种话,自然是随便说说的。我了解祂们,这群邪神对人类信徒秉持的态度,一直是傲慢蔑视却又有极强占有欲,这样说能最大程度安抚对方。
“好吧,”姐姐成功被取悦了,随手扯下一根乌黑长发,缠绕在我手指上,“想联系我,就烧掉这根头发。”
我恭顺低头,看着乖巧无比。
姐弟两离开了,直到此时,特洛伊众人才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自然不认识那对姐弟,却也感觉到对方身上威压和与普通人类不同的态度。
我抱着咸鱼河灯,盯着手上那根光滑漆黑的发丝,微风吹过,发丝扭动起来,仿佛有生命般。
“你认识他们?他们不是人类?”方恪走到我身边问道。
我点头应道:“不必担心,这两位没有太大攻击性,只要别惹到祂们。”
我看着特洛伊众人的眼神,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方恪他们非常迁就我,有些事情我不想说,他们也就不问,彼此之间仍然互相信任,真诚相交。
“我并不是刻意隐瞒你们,只是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毕竟太过离谱。”
如果故事要从头说起,恐怕得说上几天几夜,所以我只挑选重点讲了讲:“我并非主神造物,也并非一开始就在无限游乐园当npc,我认识祂们是上辈子的事情。”
准确来说,是上上上辈子。
老杨推了推眼镜,恍然大悟,仿佛心头一直以来的疑问解开:“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和所有npc都不同。”
琳姐心直口快,直接问道:“所以,你也是被主神抓来的。只不过,我们当了玩家,你做了主神手下?”
“可以这么说。”
方恪脸上没有太多震惊,宛如早就有此猜测,他沉静道:“所以那两位是什么?”
“祂们是邪神,就像死亡与轮回之神,”我抚摸咸鱼头,缓缓解释道,“当然,对于星际世界的人们来说,也许祂们只是一些有意识的强大能量体。”
“神灵?”梓琪皱了皱眉,“如果是神灵就说得通了,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星际科幻副本。”
一般来说,如果是科技侧副本,敌人多是机器人、宇宙种族或星际士兵。
但他们进入《小河》是因为拿到死亡之神的邀请函,而昨晚攻击他们的水鬼,也是典型的超自然生物。
这是一个兼容玄学和科学的隐藏副本,既有星际科技,又有邪神存在。
“姐姐是爱与欲之神,萨尼曼莎,弟弟是星海之主,伊路卡斯。”
当我说出他们名字时,我再一次清楚认识到,这个副本很可能是主神按照真实世界捏出来的。
彼时,星际人类还未走到末日;彼时,众神尚未被封印,不,甚至祂们还未完全苏醒。
如果我的猜想没有错,我们眼前每个看着真实的npc,都是当年星际遗民的投影。只是主神空间为何会有这个副本?这两个世界是相通的吗?主神又为什么要如此做?
“死亡与轮回之□□字叫雅诺,我曾是祂的下属,”我勾唇笑起来,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直到我背叛了祂,甚至差点让祂永眠。”
“啧,所以他才指名让你来,你老板可真是小心眼。”琳姐大咧咧拍我肩膀。
倒也不是……此老板非彼老板,何况我弄死的老板数量不少。如果他们都能复活,我大概就真成咸鱼干了。
“所以我们最终要对付的boss是邪神?”方程问道。
老杨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刚才和祂们相遇时,主神没有给出任务提示,说明祂们连支线都不是,可能只是背景设定。这个副本和之前不同,它真实存在过,有自己运行法则,必然会制造很多干扰项。”
主神似乎并不关注邪神,它更关心“新生节”和这条河流。
“何况,只凭我们也很难对抗邪神。”我低声说道,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化为星屑的小王子。
我记得鲁卡斯也曾是星际遗民,后来才与星海之主融合。
他是否……也在这里呢?或许就是与我们擦身而过的某个npc?
有时候不能太多想,因为越想就越沮丧。
遇到那对姐弟只是个意外,回到最现实的问题,夜幕即将来临,我们将经历第二晚生死考验。
我们捧着各自花灯回到河边,给宾馆里病号送去制作材料,新生河四周已然搭起高台,岸边点燃无数堆篝火。
从宇宙各个角落赶来的乐队汇聚于此,参加免费演出,希望通过这次节日出名。
专业乐队表演间隙,也有不少游客上台参与,星际人类像是一个个都有社牛症似的,他们也不怕尴尬,或引吭高歌,或扭动身体。台上台下,连成一片欢乐海洋。
手拿河灯的人们围绕篝火起舞,近乎狂欢节,气氛热烈至极。
“融入庆典人群,参与篝火舞蹈(0/1)。”主神冷漠电子音适时响起,没有给予期限,显然是必须参加到篝火晚会结束。
老杨无奈摊开双手,在琳姐茫然眼神中,拉过她的手,模仿周围npc动作,按照音乐节奏舞蹈起来。篝火舞蹈没有任何要求,只要跟随韵律,只要欢笑尽情就可以。
玩家们悄无声息融入这场狂欢排队,但我们很清楚:欢乐极致也是恐怖极致。
我们一边舞蹈,一边等待头上那柄剑落下。
果不其然,随着舞蹈越来越欢快,周围气息却越来越阴冷,围绕我们的人群眼中泛着诡异光芒,一个个宛如披着人皮的鬼怪,下一刻就会撕裂伪装,吞噬玩家们的血肉。
突然,一声尖锐音爆响彻河岸上空。
众人循声向高台望去,只见舞台上的乐队主唱,突然伸出一只手,声音随着高科技设备扩散到每个角落:“诸位同胞们,我们伟大的新生节庆典中,竟然潜入一些入侵者!”
随着乐队主唱声嘶力竭,台下npc瞬间陷入窃窃私语,疯狂与愤怒在人群中传递。
“他们毫不敬畏伟大母亲河,他们随意屠戮我们的同胞,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台下人群疯了般振臂高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有些性格火爆的男人甚至从篝火堆里捡起燃烧木条,在半空中挥舞,仿佛要一棒打死那些“入侵者”。
玩家们跟随人群一齐呐喊,但眼神中却露出凝重。
乐队主唱终于满意,他露出一个诡异笑容,咧开的嘴角一直滑到耳根:“别担心,同胞们。对于敢于入侵庆典的邪恶之人,母亲河会惩戒他们,毁灭是他们最终归宿!”
主唱继续说道,他张开双臂,仿佛拥抱什么,接着伸手一指:黑暗云层中落下一条狰狞大鱼,长着满是锋利牙齿的嘴,从天而降,直接将底下十几个npc吞入腹中,咀嚼出“嘎吱”声响。
鲜血四溅,肉末喷在附近人们脸上,可周围人群毫不畏惧,相反更加亢奋,手拉住手继续欢歌笑语。
“他们将得到新生,看啊,兄弟姐妹,他们得到了母亲认可。”
随着大鱼腹部逐渐鼓起,宛如十月怀胎中,它摆动鱼尾,重新跳回到上空,鱼腹被无形手扯开,十几条相同大小的狰狞鱼怪从里面跃出,再次扑向底下人群,循环往复,不断将更多人吞入鱼嘴,化为更多鱼怪。
周围人群欢呼雀跃,好像眼前不是诡异的鱼吃人场景,而是同伴升入天堂的圣典。
“真正信徒是不会害怕的,只有可恶入侵者才会恐慌,同胞们,接受母亲河考验吧!”
乐队主唱挥舞双手,身后摇滚乐队再次演绎起一首首狂欢乐曲。随着富有节奏感的音浪,无数鱼怪从天空落下,每次都带走十几条生命,而我们身边npc一个个带着狂热虔诚表情,张开双臂迎接被吞吃的命运。
这是一个运气与概率问题,随着鱼怪吞吃人越来越多,玩家就越来越危险。
偏偏,玩家却无法反抗。
因为主神任务是“融入人群,参与篝火舞蹈”。
我们亲眼看着一个沉香阁弟子被鱼怪牙齿撕为碎片,却连道具都拿不出,因为主神不允许。
“别害怕,萨宁,”方恪在我耳旁低语道,“主神不会用随机方法杀死我们所有人,这违背游乐园规则。”
游戏能玩下去,靠的就是双方都遵守规则。
不然以主神的能力,可以直接捏死所有人,何必千辛万苦造出一个个副本?
我深吸一口气,身体仍然随着人群摇摆舞动,作出狂热模样。
“虽然如此,但这一轮过去,我们活下来的人还能有多少?”
三分之一,还是更少?
越来越多的鱼怪下砸上扬,每次都掀起一片血雾,不断有玩家在这个过程中被屠杀。
眼看头顶鱼群离我们越来越近,即便方恪眼眸中都刻入担忧,偏偏还不能停下舞蹈动作。
又一条鱼怪落下,擦着我身边而过,我仿佛能闻到它身上腥臭黏腻气息,血肉喷洒在我衣服上,耳旁是鱼怪咀嚼骨头的嘎吱声。
也许下一次,被吞入鱼腹中的就是我。
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面前有多少怪物,想想昨晚无穷无尽的水鬼,也没能让玩家退缩。
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是未知与无法反抗。
琳姐咬紧牙关,在无限游乐园混了那么多年,她自然不会惧怕死亡,可是她憎恶这种憋屈死法。如果在战斗中力竭而亡,她也就算了。
然而就这么不抵抗,等待命运的随机审判,让这个红发女人心中怒火中烧。
她只会,也只能死在冲锋的路上!
一条鱼怪从天而降,正对着琳姐脑袋,她青筋暴起,满眼血丝。哪怕血统被封印,哪怕赤手空拳,她也绝不坐以待毙,用这双手也要撕开鱼怪的臭嘴!
方恪沉默不语,攥紧我的手,不让我有更多动作,而梓琪借助舞蹈动作,转过身体不忍细看,另一边方程嘴唇微微颤抖……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动。
不是因为冷血,而是特洛伊成员见过太多同伴死亡,他们早就习惯了。
一路走来,他们踩在同伴尸骨上前行,时至今日,才走到sss级隐藏副本,他们没有回头之路。
就算消灭主神路上还需要铺垫更多尸体,就算用他们自己血肉来填,也在所不惜。
再见,琳姐。
鱼怪砸入人群,贪婪吞吃血肉,但琳姐却毫发无损。
在最后关头,她被一个人推到旁边,后者保持着滑稽的舞蹈动作,在她眼前被鱼嘴咬住,镜片碎裂,一块块落在地上。琳姐砸在人群身上,又被狂热npc拉着手跳起舞来。
不久之前,还是眼前这个男人向她伸出手,拉着她围绕篝火起舞。
而他现在却有足足半个身体滑入鱼腹,却勉强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疯……婆娘,愣着……做什么?”老杨嘴角不断滑落鲜血,骨骼被鱼怪咬碎咀嚼,失去眼镜让他看着年轻不少,固执又真诚。“快,快……跳舞啊!”
他们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就会被主神判定失败。
老杨!
红发女子发疯般跳起来,想冲向鱼怪,却被方恪拉住,一边扭曲跃动舞蹈,一边在她耳旁重复:“记住,你是为什么来的!”队长威严和悲悯在那一刻显露无遗。
从踏入副本那一刻起,就该知道死亡不可避免,也许下一刻,就轮到自己。
但你要记住,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的?!
为了打败主神,为了离开无限游乐园,为了所有被困于此地的亡灵。
琳姐被方恪牢牢钳制,最终睁着通红眼眸,看着老杨身影消失在鱼怪嘴中。那条鱼拍打尾部,再次跃入空中,随着鱼腹被撕开,无数条新鱼怪诞生,其中哪一条又是老杨所化呢?
琳姐愣愣看着眼前一切,仿佛无法理解发生什么,又仿佛周身力气都被抽走。
“喏,知道你没吃饱。”男人递来一块巧克力蛋糕。
“要命啊,这个疯婆娘又要谋杀队友咯!”男人抱头逃窜,嘴角却微微勾起。
“两百积分你记到现在,我是欠钱不还的人吗?”男人故意逗弄道,眼眸含笑。
“明天给你做一盏漂亮点的灯,肯定比蜡烛好看。”男人推了推眼镜,眼眸中仿佛盛满星河。
漫天星光中,他眼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因为他的心上人,远比群星更璀璨。
“融入庆典人群,参与篝火舞蹈(1/1)。”
“放河灯(0/1)。”
谁也不知道鱼怪折腾多久,直到主神冷漠声音响起,我们才意识到,终于结束了,活下来的人坚持到最后,可死去的人却连尸体都没有。
再看台上乐队主唱,他朝着观众举起双手,青涩脸上满是认真,努力调动舞台气氛,想要在新生节庆典上打响自己乐队名声。
台下人群也全部恢复正常,那种阴森诡异感觉荡然无存,男女老少都尽情享受庆典快乐。父亲将女儿高高举起,让孩子骑在脖子上,手里拿着粉红棉花糖,奶声奶气嚷道:“爸爸,放河灯啦!”
篝火舞蹈之后,就是集体放河灯的活动,有专门工作人员引导,以免某片水域的河灯太过密集。
“点亮灯芯,许个愿,放进河里就行了,”工作人员见我们不动弹,以为外地游客不了解习俗,便友善介绍道,“墨卡托西星球有个传说,新生节许下的愿望,母亲河都会为我们实现。”
琳姐一脸麻木、双眼通红望过去,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回事。
方恪挡住琳姐,对工作人员客套道:“谢谢您,我们知道了。”
作为队长,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琳姐肩膀,这时候任何安慰话语都显得无比苍白。
琳姐甩开方恪手臂,抱着两只鹦鹉河灯去了旁边水域,梓琪看了两边一眼,陪着过去。
“伤亡情况怎么样?”没有老杨总结战报,只能由我开口询问。
方恪揉着太阳穴冷笑:“主神下手够狠,我们只剩下八个人。”
鱼怪吃人,只有活和死两个结果,连个伤员都不会有。
“琳姐她……”“她会想通的,战场上没有哀悼和痛苦的时间,只有活着离开副本的人才有资格哭泣。”
方恪拿出空间里的兔子灯,望着娇软白兔,他仿佛想起什么回忆,用手摩挲兔子耳朵。
那是他未婚妻最喜欢的花灯式样,而她也早早死在方恪眼前。
“其实老杨也没什么遗憾,他活了三十年都是单身,孤儿,也没什么朋友,最后在单位加班过劳死。他自己还开玩笑说,说这年头程序员不如狗,好歹狗还有对象。”
我:……老杨确实很有性格。
“最初他没什么求生欲,我遇到这家伙时,他正在副本里到处捣乱,一副早死早超生的模样。直到我把他收拾了一顿,捡回特洛伊,接着又遇到了赵琳。”
方恪模仿老杨语气说道:“反正咱们本来也都是死人,老方,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何况若不是来到这里,我怎么能遇到你们,还遇到她呢?”
我沉默不语。
方恪笑起来:“他说得没错,我们本来就是死人,我怨恨主神,是因为它复活我的亲人,却再次夺走他们。它凭什么折磨我们死后的灵魂?但老杨从不怨恨主神,因为没有主神,他就是个猝死在电脑桌前的程序员。”
一个死后连收尸亲友都没有的人。
他点亮手里巨兽油脂,兔子灯发出暗黄温柔光芒,方恪将河灯轻轻放在水面上,推到河流深处。
“你许了什么愿?”我问道。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想到你还这么封建迷信?”
“邪神手下真的好意思说别人迷信吗?”
淦,我第一次发现,方恪这变态竟然还能如此幼稚!
我点燃手里咸鱼灯,默默闭上眼睛,几秒后,将咸鱼放归平静深沉的大河中。
下一刻,那条咸鱼跳了起来。
是的,你没有看错,那条咸鱼河灯仿佛拥有生命,摇晃着胖乎乎的脑袋,全身发出温柔光芒,从河水中一跃而出,身形变得巨大,在我身边游来游去,时不时亲昵蹭蹭,好像叫我坐上去。
不止咸鱼河灯如此,玩家们河灯皆是如此,根据不同动物形态,它们都具有新生命,此刻都围绕自己主人撒娇,连方恪身边小兔子都睁着天真无邪的红眼睛,用三瓣嘴顶人。
方恪和我对视一眼,接着根据河灯的意思,坐在它们身上。
咸鱼高兴地摆摆尾巴,带着我向高空飞去,身姿灵活跃动,将天空当作大海,尽情遨游其间,俯瞰墨卡托西星球上的万家灯火,温馨美好。
我转过头,梓琪坐在一只翩翩蝴蝶身上,宛如森林精灵;不远之处,方程抱着平头哥在空中横冲直撞,后方两只鹦鹉比翼双飞,驮着琳姐在夜色中翱翔。
突然,一只白兔从眼前跳过,方恪不得不伏下身体,才避免被那只傻兔子颠下去。
傻了吧?鱼是游的,鸟是飞的,兽是跑的,只有兔子是跳的。
不远处飞来一只猫头鹰河灯,应该是巫师会的人。
“往高处飞,有情况。”对方言简意赅。
动物河灯心随意动,我刚有一个念头,就见咸鱼摆尾,高高兴兴驮着我不断上升。随着高度提升,我们越来越冷,而且陷入缺氧情况,好在老玩家都有准备道具。
隔壁巫师们就更简单了,直接念咒,给自己套了几个防护罩。
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众所周知,镜子恶魔是不需要温度和氧气的。
我们不断往外飞去,直到抵达星球大气层的尽头,终于看到了“异样情况”。
泛着金属色泽的太空战舰整齐排列在外太空,密密麻麻,宛如蝗虫,而它们炮口齐刷刷对准了毫无防备的星球,还有星球上无知无觉的游客们,他们仍然在参与庆典狂欢,或随着音乐舞蹈,或放下一盏河灯许愿。
“星球护盾呢?”方恪厉声问道。
小诸葛带着小徒弟骑鹤而来,扬声道:“护盾被人为降下,墨卡托西星球防御部有内贼。”
“这就是第三天任务?”方恪挑眉。
我们看着一望无际的战舰,不由心头一重。
八个人和一个星际军团战斗?开玩笑嘛!
我望向成片战舰,舰身上绽放大片玫瑰标志,大部分是白玫瑰,还有三分之一的黑玫瑰。
“是玫瑰军团。”小诸葛低声叹气。
下一刻,万炮齐发,比舰身上玫瑰标志更艳丽的炮火在星球上绽开。
“爸爸?”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女孩举起白嫩小手,好奇指着天空尽头的光,笑着欢呼道,“看,烟花!”
光亮近了,但那并非烟花。
刹那之间,墨卡托西星球从天堂堕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