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家老板多少沾点大病,至少是妄想症那一类。
我根本不认识他,哪怕算上“奥丁事件”,那也应该是他与中国情报局长交手,我只是事件中一个小角色,最后还被他派出去的人灭口。
不过克莱夫局长没再多说什么。
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得极为友好,即便我三番两次试图逃跑,他也只是把我抓起来,注射药物扔进实验室里关两天禁闭,脸上没有半分恼怒。
后来,我也意识到,再折腾也逃不掉。为了麻痹老板,慢慢变得乖顺,每天都尽力配合科研人员,终于争取到一次离开基地的机会。
然后,克莱夫给我找了个搭档(监视者)——泰瑞斯。
泰瑞斯是德国人,看样貌是雅利安人,暗金发色,线条硬朗,五官立体,高鼻梁深眼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一双湛蓝眼眸。
后来我才知道,泰瑞斯曾经是有蓝眼睛的。只是异变之后,爬行动物基因影响到瞳色,变成无机质般的金棕色。使用能力或者情绪激动时,他甚至会变化出竖瞳。
“他是哪个品种蜥蜴?”我好奇问道。
“谁说他是蜥蜴?”穿白大褂实验人员好奇道,仿佛我是个文盲,“竖瞳就是蜥蜴吗?”
爬行动物多半都有无机质竖瞳,而爬行动物始祖,是远古时代的恐龙。
“恐龙返祖异变,而且融合多种恐龙基因。”实验人员谈论起泰瑞斯,就好像谈论自家大宝贝似的,充满炫耀夸赞之气。
他确实有资格骄傲,基地实验体数以万计,最终成功的不过百位数,能达到s级的只有寥寥几个。
泰瑞斯是其中之一,当然,我也是。
和我被强迫变异不同,泰瑞斯本就是克莱夫手下特工,他对局长极为忠诚,即便变异为冷血爬行动物,也没有任何背叛之心。
克莱夫选择让他监控我,是个聪明合理的决定。
“虽然泰瑞斯比我强大,但一旦离开基地,情况多变,我未必没机会逃跑。”我换上干净衬衣,对克莱夫出言挑衅。
对,就是这么头铁,因为这家伙脾气贼好,随便你责骂挑衅,他都不会恼怒。
果然,克莱夫并没动怒,只是摸着下巴道:“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
结果是我被泰瑞斯揍了一顿,躺在康复病房里整整两周,连腕足都收不回去。人家病人只要一张床,我要六张床合起来,才足以摆放我摊开的软乎乎触手。
克莱夫站在床头看我包成木乃伊的脸,手里拿着盘炭烤章鱼须。
“这是?”我语气颤抖地问道。
克拉夫充满同情地切了一段,香喷喷塞进嘴里:“你被泰瑞斯咬断的腕足。”
我:……
“我想着断都断了,不要浪费能量,你也出去过,知道外面条件多么艰难。基地养活那么多人,我身上压力也很大。”克莱夫极其真诚,又吃了好几口。
我:……
吃吃吃,怎么不毒死你?!
但克莱夫没有说错的一点是,外面情况真的非常糟糕。创世纪粒子不断自我繁殖,在空气中浓度越来越高,很可能会导致第二次第三次异变。
基地外面十室九空,已经没多少离散的活人。
即便我可以逃出去,也必须面对食物危机和其他怪物的威胁。加入别的基地?谢谢,如果不是在美丽国,我可能还会考虑这个出路。
美丽国民风彪悍,其他基地领袖还未必有克莱夫这样的好脾气与容人之量。
那次之后,我彻底“老实”下来,执行任务时不再惹事。时间长了,倒是和泰瑞斯越来越默契。当然,跑还是要跑的,只是需要从长计议。
克莱夫对此没有异议,无论我反抗,还是顺从,无论我逃跑,还是认命,他都以同样态度对待我。
直到安娜背叛。
秘书小姐从此消失在基地,没人知道克莱夫是否杀了她。
我曾经问过,而克莱夫只是好脾气笑笑,摇头道:“这事不能告诉你。”
安娜背叛导致的最大麻烦,就是将一份创世纪微粒情报传递出去。
为此,克莱夫命令手下特工追回情报。
安娜将那份情报交给表妹诺拉,她曾经也是政府雇员。诺拉得到情报后,想要将它卖出一个好价钱。
虽然世界末日来临,各国政府几乎瘫痪,尤其是小国,但人类聚集地总有政权存留。
他们有的凭借武器库存,有的凭借变异能力,有的凭借人脉关系……他们都渴望在乱世中更进一步。
这份“创世纪微粒”情报能让不少势力脱胎换骨,也会让克莱夫成为众矢之的。
“找回情报,并杀死所有知情人,不留活口。”
诺拉知道被人追杀,她一直隐藏身份,从不敢去大型基地,跟着几个自由流浪者在废墟过夜。
一直到前两天,克莱夫收到信息:诺拉死了,和特工同归于尽。
诺拉这女人并不弱,但特工组全灭原因,是超市里有一群变异蟑螂,情报也可能落在蟑螂窝里。
克莱夫叹了口气,最终派遣泰瑞斯和我。
“其他几个s级变异体都有任务。”克莱夫无奈看向我。
一般情况而言,他不会让我离开基地太远,但这次真的没有人手。
“别逃跑,萨宁,”他意味深长道,“你知道,我总能找回你的。”
呵呵,你猜我跑不跑。
不跑的是王八蛋!
但逃跑也有策略,我不能出了基地门就夺命狂奔。如果真那么做了,肯定又被泰瑞斯叼回来狂揍,丢掉十几根腕足,心疼得躺在医疗室床上打滚。
我决定认真执行命令,和泰瑞斯追踪到那家大型超市,最终发现安娜和特工们的尸体。
他们脸庞青白,双眼凸出空洞,除了脸还属于人类,整个身体都变成庞大蟑螂,肚子里还有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卵,孕育着无数小蟑螂。
我决定帮世界一个忙,在蟑螂窝中浇上从废车中找来的汽油,一把火烧了干净。
泰瑞斯眼眸变成金棕竖瞳,显然这只恐龙讨厌蟑螂。
“你怕虫子?”我好笑道。
泰瑞斯冷着脸,沉默摇头,他就是个锯嘴葫芦。不知道克莱夫嘱咐他什么,我们搭档那么久,除了工作需要,他就没和我多说过一句话。
在烧毁蟑螂窝之前,我们搜索整个超市,却没有发现那份情报的下落。
根据前一批特工的调查,诺拉生命中最后接触到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得州农民劳伦斯。
不管情报是否在他手上,按照克莱夫的吩咐,我们都要将他杀死灭口。
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不可能喜欢鲜血,尤其是无辜者的血液。但泰瑞斯是我的搭档,也是老板派出来的监视者。如果我好好干活,他会是最强助力,如果我敢背叛克莱夫,他会把我做成一盘章鱼烧,送给老板品尝。
我拿着巧克力棒的手停在半空中很久,劳伦斯依旧十分警惕,非但不接,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我耸了耸肩膀,将巧克力棒收回去,重新进行自我介绍。
世界末日以来,幸存人类都习惯结伴出行,哪怕是不肯加入任何基地的“自由流浪者”。
而且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比荒芜小城镇更加危险,所以我们编出的“从城市逃往乡村的结伴旅行者”故事平平无奇,却又挑不出错误。
我们并不指望劳伦斯有多热情,他要是上来就表现得“一见如故”,我们还会怀疑有阴谋。
但劳伦斯也无法拒绝我们在小木屋过夜。
二对一,他不确定能战胜我们。
再说这年头两个人在外行走,还能衣着干净,兜里揣着不少食物,多半是狠人。
更何况,劳伦斯非常孤独,他前几天才失去最后一个同伴。
人类是群居动物,不仅仅团体合作才能生存下去,更重要的是内心对陪伴的渴望。
他怀疑我们,但他只能选择我们。
夜深了,我们小木屋门窗锁紧,以防半夜里闯进一些莫名其妙的生物,鬼知道外面会有什么。虽然泰瑞斯和我战斗力不弱,但也不想自找麻烦。
摸鱼才是硬道理,晚上加班打怪是什么地狱生活?
即便门窗紧闭,按照流浪者惯例,还是必须留一个人守夜,因为劳伦斯对我们不信任,他拒绝和我们换班,独占小木屋一半,保持清醒直到天亮。
我无奈耸肩,给泰瑞斯一个眼神,钻进自己温暖睡袋中,安安稳稳睡去,反正还需要打探情报下落,我们不打算今晚动手杀人。
有泰瑞斯在就是好,有活他去干,有福我来享。
偏偏这种搭档模式,还是克莱夫默许的。泰瑞斯不爱说话,渐渐也就养成照顾我的习惯。
啧,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
第二天清早,我揉着眼睛醒来,正好看到劳伦斯在啃干硬面包,看他咀嚼得极为辛苦,这面包挺费牙的。
泰瑞斯徒手拧开罐头,将午餐肉、意大利面和玉米粒混合在盘子里,分了一半给我。
“还是吃热食香。”我接过来,嘟哝道。
泰瑞斯没理我,荒郊野外敢胡乱生火烧饭的,不是大佬,就是找死。
冷冰冰的罐头食物并不好吃,我睡得头脑昏沉,嘴上没有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不知道为什么,在克莱夫的基地里生活几个月,我变得极其挑剔,也可能是老板在物质条件上,对我太过于百依百顺。
末日之后,连我说想吃惠灵顿牛排和泡芙塔,没几个小时都给我弄来,天知道,我只是想怼他。
自古由奢入俭难。
我晃了晃脑壳,从包里翻出罐芥末和酱油,又放出一根婴儿小臂粗的柔软触手。
小心翼翼挤出珍惜调味料,涂抹在腕足上,我被刺激得“嘶”了一声,接着低下头咬掉腕足尖。
章鱼刺身,沾点酱油和芥末就很香,关键是新鲜啊!
现点现吃。
劳伦斯:???
泰瑞斯:???
我抱着软乎乎的章鱼腕足,仰起头笑道:“吃早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