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哐”的一声,茶盏被摔到地上裂开。右相曹行知与将军赵有功忙低头行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他刘世光哪来的胆子临阵脱逃!行知,这事就交给你来办,他刘世光敢在盛京擅自畏罪自尽,他家人却是都留在京里。你等会儿就带人去把他家人都给我抓了。记住,一个都不能放了。你给好好的查,细细的查,要是真的是私通卖国——”明宗眼神一厉,杀气扑面而来,剩下的话自然不言而喻。
曹行知忙道:“微臣遵旨。”
大太监康瑾看明宗的火消了点,忙对吓楞着不敢动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地上碎了的茶盏收拾掉。他又亲自拿了个茶盏过来,替明宗把茶满上。
明宗大吼了一顿,口也有点干了。喝了几口茶之后,才歇了歇火,对曹行知说:“此事,朕会让大理寺给你拨人,查案的话,让大理寺卿一起。至于科举之事,朕原是让你与秦展一起监管,现在你不用管科举了,先把刘世光的事查清楚了再说。”
……“臣遵旨。”
明宗看了眼一直老实巴交站在一旁不吭声的赵有恭,问道:“盛京败北,端州被占,赵卿有何看法。”
“圣上,末将、末将以为……盛京败北……”赵有功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原是方远大将军的副将,后来被明宗提拔成大将军,负责守卫京畿重地。官职虽然升了,这官话还是讲得磕磕巴巴。
“赵卿但说无妨,不用讲官话。”
“谢圣上。”赵有功眉头紧皱,用浓浓口音的官话道:“宁西王这一跑,盛京至端州一线算是全面陷落了,依末将跟辽国打交道的经验看来,这帮人只会杀人抢东西,要是不赶紧派兵去赶走他们,当地老百姓就……”
“够了,”明宗厉声呵斥道:“朕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不是让你说东说西的。”
赵有功被皇上这一呵斥,有些楞在那里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一看皇上脸上明显有些不耐了,忙说道:“末将以为,当立即派兵前往打退辽国。”说完一滴冷汗从他的脖颈上流了下来。
“你依你看,该派谁去。”明宗追问道。
“末将愿自请上战场。”
明宗看了赵有功几眼,啜了几口杯中的茶后,才道:“你还是先给朕守好这皇宫吧,派谁去,明日早朝再议。”他又看了看一旁的右相,道:“行知,今晚还要你亲自去走一趟了。”
曹行知忙躬身道:“微臣惶恐,为君分忧乃是为人臣子分内之事。微臣现在就带人去宁西王府。”
明宗用手搓了搓额头,双目微合,挥了下手,就让曹行知与赵有功退下。
今夜无月,除了偶尔经过的宫人手里提的灯,整个皇宫陷入一片幽暗。御林军巡夜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应是刚从这边巡视完。
领路太监在前面提灯走着,走出宫门口的时候,赵有功对着曹行知抱了抱拳,道:“曹大人,那末将先走了。”
“赵将军慢走。”
赵有功骑马离开后,曹行知才在随从的搀扶下,慢慢走上自家的马车,“不用回府,直接去大理寺。”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是,大人。”
踏踏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宫门口响了几下,宫门关上,一切又归于平静。隐蔽的街角处有几道黑影探了探头,又飞快是闪身离开。
今夜是京城寻常的一个不平静的夜。
“公主的头发真漂亮,又黑又亮。”明月细心搓揉着长乐的头发说道。
长乐全身浸在药浴桶中,温热的湿气夹杂着浓浓的药草味,熏得她有些昏沉,明月又在一旁轻轻搓揉着她的头发,更让人昏昏欲睡了。
“看来李老太医的药果真有奇效,公主现在的气色也比之前的好太多了。”,明月不知道林空青的真实身份,只当长乐用的药都是李老太医开的。
小长宁雪白的皮肤被热气一浸,恰如初雪中绽开的桃花,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明月一时看呆了,只觉得自家主子真真是天上的仙女。
长乐泡完药浴回里间时,冬菊正准备替她整理被褥。不知是否是师父给她泡的药浴的缘故,她感到有些乏了。
“你们退下吧,”长乐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我要睡下了。”
明月给屋内换了壶热水后就与冬菊退了出去。
长乐坐到床上,按照林空青教的方法按揉了几下眼睛,准备再看一会儿书就放下床幔歇息。只是当她开始翻开枕头边上的书时,手却不禁抖了一下。有人动过她的书。
长乐睡前有看书的习惯,因此她的床头总是摆着几本书。昨晚睡前她记得看的是《九州地域图》,未免忘了看到那一页,每次她翻到哪页就开着哪页。冬菊、明月都知道她这习惯,在整理被褥时从不动枕头这边的东西。可现在这本书却翻到了另一页。书本虽被刻意摆成了之前放着的样子,但长乐很确定,她昨晚看的不是这一页。
睡意瞬间退去。长乐的手慢慢伸到枕头下,发现她藏在枕头下的针包还在,不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针包是师父林空青送她防身用的,里面的针细如发丝,却根根淬了麻药。若是被针扎中会瞬间全身麻痹、不能动弹,而长乐因长期服用解毒药,这针上的麻药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一阵风吹了进来,轻轻拂动了垂下的床幔,也吹动了桌上的蜡烛。几缕清冷的月色从半开的窗棂照了进来。长乐悄悄从针包里拔出一根细针放在掌心,心想这人难道是从窗户那边潜进来的?
“来人——”长乐来不及喊完,就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入秋的夜有些凉,今晚是冬菊与一名小宫女一同值夜。秋风从树梢穿过,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小宫女毕竟年纪小,有些害怕的问道:“冬菊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啊。”
冬菊仔细听了听,院子里除了两人的说话声,就只有风的声音。“没有,是风的声音,这山里的风声有时比人的说话声还要大些。”
屋内。长乐双手紧紧拽住衣领,气喘吁吁的看着倒在她床榻上的高大男子。男子脸上蒙着一方黑布,一张脸只露出眼睛与眉毛。那双冷冽俊美的眼睛此刻一眨不眨,满眼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子。
“是你先捂我嘴巴的,那就别怪我用针刺你。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公主的寝宫。”长乐色厉内荏道。她虽面上镇静,心脏却不住狂跳,无论她内心如何冷静,这身子却只有十二岁,说一点都不怕是不可能的。刚刚被人突然捂住嘴巴的一瞬,光那一针几乎就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幸好林空青给她专门防身用的毒针靠得住,那人被扎中后果然立即倒下了。
只是待她一看到那男子的半张脸后,就认出这人是当日救了长宁的蒙面人,所以才迟迟没有唤人进来抓贼。
凤奕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给暗算了。想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现在却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还任由这丫头把自己用脚踹来踹去,像推物件一般的把他推到这么小一个角落。
“你到底是谁?”长乐这会儿彻底镇定下来了。
凤奕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是稍微晃动了下脑袋。这究竟是什么毒药,不但让他全身麻痹动不了,就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实在厉害。
听到长乐的问话,风奕无奈白了下眼,然后用眼睛下扫,看了眼蒙住自己脸的黑布,希望这丫头明白不是自己不说话,而是他说不来话。
长乐懂了。心想原来是这药让人说不了话,没想到师父这药有如此神效。这样一来,要是遇到要害她性命的歹人,用这针一刺,不仅人立刻倒下,就连给同伙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这针上的淬的毒药并不致命,只会让中毒者全身麻痹不能动弹。要想解毒,就需要服用解药,或者用林家针法驱毒。
长乐从针包的夹缝里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她犹豫了一下,把药丸一分为二,说道:“你大半夜擅闯我的寝宫,我本该早就叫人抓你的,不过念在你救过我一命,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这药我先给你一半,你吃了之后应该就能讲话。你要是怕这是毒药,不吃也行。”说完她就伸手将半颗药丸递了过去。
凤奕听到长乐说自己是她救命恩人的时候心中一惊。当日他救人之时,对方应该是昏迷了没看到他才是。
他用力眨了眨眼,暗示愿意服这半颗解药。这丫头既然认出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想来也不会这么狠要他的命吧。
长乐轻轻侧过身子不去看男人的脸,一手轻轻掀开他的蒙面巾,一手摸索着把药塞到他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