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庙会

青城山下。

霜降已过，虽山中草木开始有些衰败，街上两道的树木还是郁郁葱葱，荫嵡喜人。江洲城周围的百姓大半都过来这赶庙会了，甚至还有些人是特意从外地赶来凑热闹的。街上摆满了各色玩意儿和吃食的小摊子，小贩们正对着路人大声吆喝。街旁的戏班子还在搭台子，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在那边摆桌椅凳子，听谈话，像是抱怨台子搭慢了，耽误下午的唱戏。街角处有几家花灯店，各家老板都争相拿出本店最精致的花灯，势要在今晚的花灯大赛上拨得头筹。有很多进完香下来的人都围着桥边的一个摊子看热闹，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打金钱眼，就是在桥洞里吊着一枚大铜钱，铜钱孔中有一只小铜钟，上书“钟响兆福”四字，若是谁能用手中的硬币投中铜钟，就能心想事成。

至于那些摆满假面、戏剧木人、小车、刀矛、竹龙的摊子则是最受小孩子欢迎，玩具还没摆全呢，周围早就挤满了人。一个个小孩子都嚷嚷着让父母亲给买这买那的，摊主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还有些手艺人在那边摆摊，有吹糖人的、画糖人的、塑糖人的，还有些手工艺品的，空竹、走马灯、九连环、拨浪鼓等等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因为时辰尚早，许多远道而来的香客未曾上山，只在山下这带盘桓歇脚，于是不到午时，街道上便挤满了人。

包好的云吞下到滚沸的汤里很快就漂浮了起来，水汽氤氲散发着食物的香气。长乐坐在云吞摊的矮桌上，美美的吃了一大碗云吞，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看老板的锅里，又用小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摇摇头道：“不行、不行，再吃等会儿就吃不下别的好吃的了。”

明月、冬菊还有小梁子三人与公主坐在同一张桌上，都望着面前的云吞不敢动。老板忙走过来对三人道：“三位客官怎么不吃啊，这云吞要是放久了就糊了不好吃。你们放心，小老汉的云吞绝对干净，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的吃吧。”

“对啊，吃呀。”长乐看着几人笑笑道。

三人看了彼此一眼，道：“是，公、少爷。”才端起碗来，埋头只想快点吃完这碗里的云吞。

这天下间，敢跟公主坐一起吃饭的奴才有几个？公主这样真是折煞他们三个奴才了。还是快点吃完，好陪公主去逛街吧。

长乐才不管这三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想赶紧逛庙会。这街上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好像很好玩，每样东西看上去都好好吃。就比如这云吞，明明这云吞做得极为普通，但她吃起来就是分外的香，连宫里最精致的点心都比不上。看来她今天溜出去前没吃饭是明智的，果然这街上好吃好喝的好多，她都想把每样东西都买了带回去了。对了，还带买一份带回去给小桃那丫头。

几人吃好结账后，正准备起身离开时，隔壁的桌子传来几声打砸声。小梁子忙护在长乐身前，如临大敌般的望向四周。

只见一衣衫褴褛的高大男子被人推倒在地，包子店老板在男子身上吐了口水，愤愤的道：“看上去人高马大，原来是个骗吃骗喝的，没钱就不要吃包子啊，还吃了我十屉的肉包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杨老爹，这人是不是也白吃了你几碗云吞啊，你也过来踢几脚！”

这云吞摊的摊主看上去与包子店的老板是一起支的摊子，所以这几张矮桌是两家的食客一起用的。

杨老爹做的小本生意，忙碌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难得赶个庙会，却被人白吃了个几碗，他自是不高兴的，但让他做踹人的事也做不出来，瞪了地上的男子一眼，摆摆手无奈道：“算了，就当上午白忙活了吧。”

包子店老板可不打算随便了了这事。十屉的肉包子啊，他这白干的又何止一天！看他今天不把这骗吃骗喝的家伙给打残了！他撸了撸袖子，正准备动手时，却被杨老爹一把拉住了。

“怎么的，杨老爹。你自个儿这钱算了，难道还让我这十屉的肉包子钱也算了啊？”说着挣开杨老爹，对着地上的男子就是狠狠的又一脚。

“不、不是，”杨老爹急的都有些结巴了，“是、是有人替他给、给钱了。你瞧。”说着就掏出两枚十两的银元宝，将一枚递到包子店老板的手中。“一屉包子一两银子，总该够了吧。”

包子店老板一看银元宝眼睛都发光了，忙接过去用牙啃了一下，“是真的元宝！”他回头轻踹了下还躺在地上的男子，嚷嚷道：“算你走运，遇到大善人了，居然还有人为这种骗吃骗喝的人给钱，杨老爹，这钱是哪位爷给的，你指给我瞅瞅。”

杨老爹指了指长乐的背影，道：“喏，就那穿绿衣裳的小少爷给的。他还非要给我也一个银元宝，我说我这几碗云吞值不了这么多银子，他非得给我。”

“杨老爹你是不是傻，给你银子还不要，你要不要就给我。嘿嘿，我开玩笑的。不过你有了这银子，今天早点收摊也行么。”

杨老爹笑笑摇头，忙着弯腰收拾桌上的碗筷，道：“这摊都摆出来了，哪有不干的道理。”

包子店老板看杨老爹没听他的意见，有些悻悻然的回到自己的摊边。看到刚像死尸一样倒地不起的中年男子坐起来身，正在掸他身上的灰尘。男子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从裂开的缝还可看见胡子拉碴的脸，男子低头认真掸灰，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他身上穿的不是破衣，而是什么名贵衣裳。

他不屑的又呸了一下，“穷成这样了，装什么装。要不是那公子哥傻，谁会替你给钱。那公子哥一看就好人家出身，所以才不懂你们这些骗子的套路，不过人也是真的傻，怎么给杨老头和我都十两的元宝呢，那两碗云吞哪有我十屉包子贵。”

店老板还在那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转身一看，才发现男子不知何时早已离开。他连忙去包子摊前检查，发现没少银两东西才舒了口气。

而在另一边，长乐又买下了一大堆好玩好吃的。今日长乐着一身碧绿绸缎绣月白色兰花纹的男童长衫，如墨的长发盘成一个小小的发髻，插着一根白玉簪子，双眸明亮，皮肤白嫩，唇红齿白，粉雕玉琢，长得玉雪可爱。身后还跟着三个俊俏的小厮，一看就是富有人家的小公子来逛庙会的，路过摊位时各摊主忙使劲吆喝招呼，希望这位小财神爷能多买些东西照顾生意。

“公主，你刚为什么要替那人给钱啊，这种骗吃骗喝的人有什么好同情的。”冬菊不解的问。

长乐刚刚得来一个糖人，正觉得稀罕呢，就心情很好的跟冬菊解释道：“我不是同情，我是感慨。还有，记得今天都叫我少爷。”

见冬菊、明月都一脸茫然，她继续道：“那人的右手有厚厚的茧子，手背还有一些旧的刀疤，说明这人会武。这样一个身强体壮的人，要真的只为骗吃骗喝，被人发现何不恼羞成怒打回去，那包子店老板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他没有，说明啊，他是真的饿了，只想吃饭而已。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少爷好厉害，这都能发现！”

“无他，唯眼睛大而已。”长乐笑笑道，继续到处找好玩的。

庙会上热闹非凡，可鼎沸的人声里还是掺杂着乞讨的声音。“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一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路边，手里还捧着一只满是豁口的破碗不停朝路过的行人乞道。

长乐在老人面前停了下来。

这老人一看面前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穿着富贵，忙跪下乞讨道：“这位少爷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过一口饭了，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小孙子没人照顾没饭吃，求求少爷给点吃的吧。”

“冬菊，拿一两银子给老人吧。”说完，长乐转身就走了，也不去看身后的老人如何千恩万谢。

“少爷，”冬菊给完银子后忙追了上来，问道：“这老人家这么可怜，为什么少爷只给了他一两银子，可刚才那人吃饭没付钱，少爷却各给了那两个店家十两银子啊。”

“刚给那两个店家各十两银子，是因为那人白吃了人家的东西有错在先，这时候你还按平日里的价格来，谁肯答应。”长乐说道。

冬菊恍然大悟忙点了点头。

长乐继续说道：“至于只给刚才那人一两银子，是因那老人年纪老迈，身子孱弱，若是给他的银子太多，反是害了他的命。而且，一两银子对寻常百姓人家来说，光吃穿用度也能用上几个月，不算少了。”

这回是明月不懂了，她不明白怎么给老人银子太多会害了他的性命，银子不是越多越好吗，怎么就成害人的东西了。

长乐听闻后，只淡淡一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见两个宫女还是不明白，长乐也不再多说，只笑笑摇了摇头，。见前面街角处还有不少乞讨的人围坐在那里，还有人跪在桥头那边卖女儿。小梁子忙阻了几人的去路，嚷道：“少爷，我们去别的地方逛吧，这里太乱了。”他怕公主瞧了这些不开心。

穿过热闹的集市，长乐忽心生感慨。她两世都长在宫中，不知民间疾苦，所感所悟多来于书上。虽听过旁人讲述过一些，也念过几句百姓疾苦的诗，但总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