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过,破败的寺庙大门又发出“咿呀”的声响,篝火被风勾动了几下,火堆里的树枝发出“哔哔叭叭”的声音。
“反正要死的,杀了。”凤奕拉起长乐玉白的小手,看了眼吓得发愣的李秋仪,道:“那你就自己一个人慢慢审吧,我们告辞。”
说完他便不顾李秋仪要说什么,直接拉着还有些懵的长乐走出了寺庙。
乌云蔽月,夜风萧瑟,“踏踏”的马蹄声惊地两边的树林几声鸦叫。
“看样子要下雨了,你抓紧点。”凤奕“驾”的一声拉了拉马缰,马匹吃力加快了速度奔跑。坐在凤奕后面的长乐差点被马匹给撅得摔下来,干脆不顾男女大防,直接双手抱了上去,紧紧抓着凤奕腰间的衣服不放。
走出寺庙时,长乐才发现外面除了抓她们来时的那辆马车,就只有一匹栓在不远处树上的一匹马了。听凤奕说,这马还是那伙儿贼人的老大的马,那贼人被一路用轻功追来的凤奕解决后,这马自然就无主了。长乐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坐那马车了,她现在一看到这种木板的马车就后背疼痛。
最后,两人共骑一马,踏夜风而行。
“你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长乐问道,一不小心吞了些许细雨。
夜色渐深,阴雨雾浓。这遮月的乌云终究是成了细雨落了下来,打在赶路的两人身上,倒有几分清新扑面,令人爽快了几分。
凤奕勒马踏地,鞭着身下这马走到一棵茂密的大树下。“我就是路过江洲城看个灯会,不想刚巧就看到你被掳了。”
“又是路过?”长乐有些不信。
“这回是真路过。”凤奕一脸认真说道,就差要对天发誓了。
这次凤奕之所以出现在江洲城,是因为他打探到百里邕那家伙要在江洲城密会什么人,他就是为了查清这事才特意赶到这里的。只是等他赶到这里的时候,除了知道跟百里邕见面的是夏国的左相秦展,其他的事一无所获。
他本来打算跟着秦展再打探打探,不想却在人群里看到了微服出宫的小公主,好巧不巧还碰到这小公主被人当街掳走。这小公主于他有恩,又岂能见死不救,只有一路跟上,准备找个机会救人,半道还让他发现了这后面还有一个贼人负责断后。那人的还有点本事,为了解决那人费了他一些工夫,所以后面救人才会这么晚。
细雨从树叶缝隙间滴落了下来,沾湿了两人的头发。凤奕下马仔细翻找,没找到可以遮雨的蓑衣之类的东西。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凤奕结下氅衣的带子,将小长乐整个人都罩在了他的氅衣之下,“附近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了。你离宫不能太久,先忍忍,我先送你回——”
凤奕话音未落,一声雷响,落下的雨又密了几分。他一把将长乐举到马背上坐好,然后他飞身一跃跳到了马上,“驾”一声策马疾驰而去。
马匹冒雨疾奔,撞碎了漫天落下的雨滴,踏碎了地上无数的水洼,一路朝着行宫所在的那座山跑去。
长乐被裹在氅衣下,抬眸只能看到乌黑的雨夜。凤奕这件衣服的用料是烟纱,看似轻薄柔软,实则坚韧牢固,这般大小的雨打在上面,只划过几道雨痕便全滑落下去,未沾湿长乐身子半分。
夜风夹着细雨擦过面颊,马匹越跑越快,长乐不由用力抓紧凤奕的衣裳,才发觉他的衣裳已全湿透了。抬头看去,只见凤奕束起的长发早被雨水打湿,水珠沿着发尾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有几滴打在了她的脸上。
到行宫山下的时候,长乐他们遇到了在路边嚎哭的明月和冬菊。马车停在一旁,两人全身湿透站在雨中。
“公、少爷!少爷回来了,呜呜,奴婢还以为……呜呜。”明月看到长乐时,还以为是眼花出现幻觉了,用力扇了自个儿一个耳刮子后,才急忙忙冲上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到长乐没受伤才又哭又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主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们就是死一千次、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冬菊的脸也早已哭花,又许是在雨中泡久了,脸色都有些发白,见到长乐,喃喃半天不敢上前,还是长乐对她笑笑后,才大着胆子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道:“请主子赐罪,都是冬菊无能,放开主子的手,才会让主子走丢。”
长乐看了眼狼狈不堪的两人,轻叹一声,道:“先回去吧,我有点冷。”
明月、冬菊忙起身上前,小心扶着长乐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冬菊忙拿出干净温暖的被褥包裹住她,明月从暖笼中拿出尚有余温的金丝红枣茶,倒在杯里让长乐喝了暖身子。
“喝杯茶吗?”长乐掀开马车侧帘,对在马背上的凤奕笑笑道,仿佛说天气真好啊,你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改天吧,”凤奕原地勒马,“这天气喝什么茶,该喝酒才是,我先走了。”
“等一下。”长乐解下披在身上的氅衣取下,又将倚在马车角落里的一柄山水泼墨丝绸伞拿起,两样东西一同从侧窗那里递了出去。
凤奕接过这伞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骑马撑伞的,还是一柄丝绸伞,这要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不笑话他。心中虽万分嫌弃,但这毕竟是小公主的一番好意,凤奕还是撑开了这雅致秀气的泼墨丝绸伞,他觉得亲自撑开的应是他的脸皮才是,这伞实在让人羞耻啊。
明月用帕子细细擦长乐的脸时,不懂为何长乐一直捧着茶盏朝外面的大雨外面傻笑。公主该不会被雨淋糊涂了吧,她想。
“公主,”冬菊掀起门帘看了眼策马离去的凤奕的身影,小声问道:“这人谁啊,他,是不是知道了公主的身份。”
两人是同骑一匹马回来的。即便现在公主未及豆蔻,只有十二岁,但这男子总归是外男,若是让他知晓了公主的身份,恐怕会有损公主名声。
看凤奕这小子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着实让人好笑。长乐闻言敛了笑,只淡淡道:“不过一个江湖客,路见不平救了我一个小孩子罢了。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此事你们也不得与任何人提起。”
“是,公主。”明玉、冬菊同声应答。事关公主名声,这事从现在起就只能烂在她们二人的肚里。
长乐问:“小梁子呢。”
“听到公主被人抓了,小梁子立马就去报官府了,不过他未敢说出公主的身份,只对衙差说了公主的年纪样貌穿着,然后他留在庙会那边等公主的消息。因怕公主万一直接回宫,所以奴婢与冬菊就在山下这边等,万幸公主回来了。”
她私自出宫的事确实不宜张扬,小梁子如此这般倒也妥当。长乐喝了些温热的茶,身子舒爽了不少,问两名宫女道:“马车谁赶的。”
冬菊躬身道:“是奴婢。”
“回宫吧,小梁子那边,等回宫后差人传个信让他回来。我有些乏了,现下只想回宫歇息。”
明月、冬菊相视一看,两人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欣喜。不曾想,公主不但平安无事归来,还未怪罪于他们中任何一人,当真是老天保佑啊。
他们身为宫里的下人,今日所犯的错,在寻常的大户人家都是要杖毙的,更何况威严无情的皇家,只怕砍了他们家人的头也抵不上这罪。这般宽和大度的主子,今后就是要他们用命来报答也是心甘情愿的。
马车在泥泞的山间行走了许久才回到行宫。大门早已关上,幸好明玉她们几人在出宫前就与季常山打过了招呼,所以回宫倒也顺利。
长乐回到院子的时候,小桃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屋内小窗边张望,看到公主回来后,她喜得用力一推……就直接将整个窗棂给卸了下来了。
“公主,你们可算回来了,田嬷嬷今天下午加上刚才都来四趟了,奴婢就按照公主说的不开门,在房间里装作看书。但看田嬷嬷的样子对奴婢生疑了,她刚走的时候还说要给公主准备宵夜送来。现在公主回来就好了,呼,奴婢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小桃深呼了口气,后怕地拍拍自个儿的心口道。
“是、是,你的小命自是保住了。明月,让人送热水进来,我要沐浴。”
雾气氤氲,热气缭绕。夜深人静时,长乐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沐浴净身,冬菊伺候沐浴时看到她背后可怖的淤青伤痕,差点吓得晕了过去,“公、公主,这背后的伤……”
“被抓走后摔的伤,等会儿上些药就好了,你轻点擦。”
“……是,公主。”冬菊用极轻的力道擦拭,仿佛长乐的背一碰就会碎似的。看到长乐的发间还有被扯破皮的斑斑血迹,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要是今晚她没有与公主走散,公主又岂会被贼人掳走,还受了这般重的伤。
伤在自个儿的身上,长乐心里还是有数的。这背后的淤青看着一大片的模样可怖,但却并未伤及筋骨内脏,倒也万幸。今晚这一遭确实凶险,看来下次出行要带些得力的下人才是,药也得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