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秋意

凤奕目光一冷，嘴角带着玩味的笑，道：“立马派人日夜监视那个酒楼，看看还有哪些可疑的人进出过那里。百里邕玩了一手金蝉脱壳，驿站里那个既然是假的，那真的总要找个地方待着。使团在江洲城驿站最多只能逗留数日的功夫，就算他不在那个酒楼，也不可能一直不回驿站，让人都给我盯紧他，我倒要看看百里邕这是准备做什么。这还未到京城呢，就一会儿密会人家的左相，一会儿金蝉脱壳玩失踪，他这是采的哪门子的风，抽风的风么。”

“对了，主子，我在跟踪大皇子的马车时，还见到一群辽国人。”柏饶想到一事，连忙道。

“辽国人？”

“是，这些人虽然都穿着夏国人的衣服，打扮得跟夏国人一样，但他们说话走路的方式，还有握刀的架势，一看就是辽国的士兵。他们大概十个人左右，当时正从街上一条巷子里出来，属下因为怕跟丢大皇子，就没有细看。不过我在其中一人的身上做了记号，只要他没有察觉处理掉，用鹰来追踪应该能找到他们所在的大概方位。”

凤奕不由摸了摸下巴，今早起得匆忙，忘了刮胡渣了，还有点扎手。“又是燕国人，又是辽国人，这小小的江洲城可真是热闹。”

“夏辽两国之间的战事迟迟未结束，辽国又刚打下了夏国北面的几座城，现下两国关系应该形同水火。辽国人这个时候伪装潜入夏国京城，绝不简单。”青峰道。

他心里忽然有个猜测，难道辽国人的出现与陛下让他找的那样东西有关？

几人再商议了一些事后，凤奕下令，让鹰卫尽快找到百里邕，还让柏饶派几名鹰卫去找那拨辽国人，一旦有什么发现就立即汇报。除此之外，他还派出人手调查夏国各大世家官员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

青峰在一旁，看到自己弟子这么快就掌管了整支鹰卫，还能根据各部鹰卫的能力分派工作收集信息，不由感到欣慰。想来陛下通过他的手将鹰卫交给凤奕，也是为了磨炼他的本事吧。

顽石不经打磨又如何能成为一块美玉呢。

“对了，”凤奕突然想起昨晚答应过小公主的事，对柏饶道：“让鹰卫给我去找一本书，是西域那边的、关于催眠法之类的书籍，找到后立刻给我。”

“是。”

鹰卫只管听命，不需多问，柏饶领命后就立即退下。

喉咙一阵腥痒，青峰不由抵拳咳了几声。

“师父的寒毒还没清吗？”凤奕问道。

青峰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了暖玉，叹气道：“这暖玉虽能解寒毒之苦，却不能将这毒从我身体里逼出去。要想解毒，恐怕还是要另找解药，否则，我体内的功力都用来压制寒毒，剩下的功力就连三成都不到。”

凤奕想到了长乐那些稀奇古怪的药粉，想着小公主或许会有办法治好师父这寒毒。只是想到今早那古怪的梦，他突然不知该怎么面对人家了。

“于斯万年，受天之祜……奕儿，我们唯有断情绝爱，才能活得自在。”那女人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只是昨夜闻到的那女子香气，还若有如无地在他鼻息之间飘荡着，时刻提醒着他的心有多慌乱，有多动摇。

程默正在院中练剑，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银光一闪，一道剑锋破面而来，见来者是凤奕，他手中刺出的剑也就不收回了，两人干脆在院中直接切磋了起来。

说是切磋，实则程默只是负责陪练。凤奕的武功剑术尽得燕国第一高手青峰的真传，且青出于蓝，鹰卫中早已无人是他对手。只见他剑身如龙，时而身轻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一眨眼，凤奕的剑就直指程默的眉间

“主子，是属下输了。”输给主子不丢人，反正十个鹰卫有十个会输。不是因为对方是主子所以他们才放水输掉，而是真的打不过。这次他还跟主子过了将近一百招，嗯嗯，比上次有进步。

飞剑回鞘。凤奕觉得还是有些燥热，练剑也无法去这一身的火气。难道是秋高气燥，自己上火了，还要吃些去火的东西才行？

“对了，主子，柏饶他今早来的时候在树林里打到一只鹿，中午正好可以做鹿肉吃。还有那鹿血，那可是补身子的好东西。”程默挤眉弄眼笑道。

……可他现在是要泻火。

算了，还是再揍程默这小子几顿吧。

最后烹饪得香喷喷的鹿肉都进了鼻青脸肿满头包的程默肚子里，据说这是因为凤奕觉得自个儿切磋武功时下手太狠了，所以给他的补偿。

行宫中，宫女们正在打扫院中的落叶。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雨，直到今日雨势才小了些。早几日的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仿佛是要将这整座大山从头到脚冲洗一遍似的。今日清晨的这场连绵细雨，倒是有些江南烟雨缠绵的味道。雨丝织成细纱，山风一吹缥缥缈缈，倒像是清晨山间起的薄雾一样。

冬菊掸了掸身上的细雨，缓步进了屋里。

长乐正在用竹签子吃甜瓜。

现在这时节，甜瓜可是个稀罕物。长乐一被关在行宫不受宠的公主，自然是搞不到这东西的，这水果是乔郝然从江南带给长乐的。乔郝然是来送银票的，据说那“回春丸”一经面世就卖光了，还有很多人抢着下了定金，说好一到货就先卖给他们，多少银子都可以。

夏长乐公主两世为人，头一次学着人做生意赚银子，不知道自个儿做的药丸子居然这般值钱。六颗“回春丸”，乔郝然竟卖了九千两银子！这还是扣掉给他分成后得到的银两。到底是她做的药真的那么神奇有效，还是乔郝然这厮果然是个大奸商。

其实是长乐出生皇家，用惯了各种奇珍药材，所以不懂名贵有用的药对寻常百姓人家来说是多么的可遇不可求。千年的人参在皇宫并未罕见的药材，但在民间来说，百年的人参就可以是传家之宝了，更何况“回春丸”这种一服下去立马就能补血补气的救命奇药。

乔郝然这次来除了送银票和水果，还带来了些外面的消息。久居深宫的长乐这才知道，辽国与夏国打起来了，还打了快两个月了。

“哥哥本来有批药材要从端州那边走的，因为端州那边现在在打仗，所以这货还压在那里动不了。”冬菊瞧着房里没别人，才小声道。

长乐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别的事。乔郝然常年经商行走各地，消息自然灵通。反观她，除却一个公主头衔，剩下的只有眼前院子这一亩三分地。前世住在宫中好歹还能知道些外界的消息，现在倒好，真成一个睁眼瞎了，连北面打起来了都不知道。到时不会真应了自个儿的乌鸦嘴，夏国破了，父皇不在，她成落难公主了吧。

得想个法子随时知道外面的消息才行。

“乔郝然还在宫外？”这次长乐没有宣人进来，只让冬菊负责传话。

长乐刚让冬菊把这个月的“回春丸”拿去给乔郝然卖。这次她做得也不多，只有十颗药丸。一是因为她暂时没那么缺钱了，毕竟她不久前才从李秋仪这大方买主那得到两万两的银票。第二个原因么，是她懒，制作“回春丸”的步骤繁杂，成功率也有待提高。不过，这次她又研制了一批新的药丸交给乔郝然卖。这是一种救心丸，专用于救治突发心悸晕厥的。她一共给了乔郝然两瓶，一瓶里有十几颗小药丸。至于价格，长乐就让乔郝然看着办。

“哥哥让我问公主还有何吩咐。”

暗暗琢磨了一下，长乐觉得自个人这想法可行，便让冬菊附耳过来，轻声嘱咐了几句。冬菊听到后身形一怔，很快点了点头，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冬菊刚走，小桃就走了进来。

“公主！”小桃现在也被长乐提拔到身前伺候，不过她这大嗓门的习惯一时还没改过来，一说话整个房间都回荡她的声音，吵得长乐耳朵有些嗡嗡疼。

小桃圆乎乎的脸蛋满是喜意，一进门就大声喊道：“公主，林医女回来了！”

师父回来了！

“林医女现在在哪里。”得知师父已经在回院子的路上了，长乐欢喜不已，忙起身准备去迎接师父。她原以为与林空青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叫她如何不开心。

长乐走得急，明月拿着披风追上时她身上已沾上了细雨的湿意。细雨缥缈，虽小桃打了伞也挡不住这雨往人身上跑。

“公主，仔细脚下，这路滑的很。”明月小步跟在她身后道。

长乐闻言慢了下来。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这路上难免有些泥泞，万一摔跤可就不好了。寒风一吹，她忙裹了裹披风，干脆把兜帽也拉上，这雨纱从屋内瞧着挺好看，可真要走到雨里浸在里头，这沁人的寒意是直直往人骨子里钻啊。

三人刚走出院子，就碰到了从外院走来的林空青。

林空青这次回来，还带了长乐药浴需要用的药材。

“师父，你是为了给我送药才特意回的这一趟吗？”所有的宫女都已退下，现下屋里只有她们师徒两人。

这药浴三日一泡，师父走之前留的药只够她用一个月。她原想着既然知道需要用的药了，时间到了就派乔郝然帮她去寻就是了，没想到师父竟是亲自给她送药了。

“是也不是。”林空青笑笑品了一口热茶，怀里还揣着徒弟硬塞给她的汤婆子。

“我这次回来，暂时不走了。”林空青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望着院里的槐树道。

雨停了，屋檐边挂着些将落不落的水珠，映着乍出的日光，也染上了满园黄绿相间的清冷，秋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