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宫灯散发出的暖光,暂时驱走了一些寒意。
明明京里的日子与现在只相隔几个月,却早已是上辈子的事了。长乐记得她前世在京里的时候,天儿都是过了立冬才开始变冷的。她体胖火气大,不到冬日连汤婆子都用不到,哪像现在,怀里揣着个汤婆子在院里踱步还有些发冷。今早师父替她把脉的时候可是说了她现在健壮得很。她自个儿给自个儿把脉,这脉搏也是沉稳有力,健康得很啊。
最近林空青除了教她药理知识外,还开始教她把脉和针灸之术,长乐明白,师父这是真把自个儿当成了亲传弟子,要将这一生医术修为统统传给她了。不是以公主的身份,而是以弟子的身份。
林空青去了趟京城查案回来后,一次也未对长乐说起案子的事情,长乐自然也不会多嘴去问。虽然她的心里也有很多疑惑,但是师父不提,便自有不提的道理,她又何必多问。
凡事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刻。
翌日,明月带着小宫女替睡眼惺忪的长乐梳洗打扮,外头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帘子被掀开了。
田嬷嬷进来匆匆行了一礼,对长乐道:“公主,娘娘来信了。”
自打长乐“清醒”之后,楚妃就经常写信让人送到行宫,也不知这回如何了,竟让田嬷嬷这么慌张。
“娘娘今日一大早差人送来的信,叮嘱老奴一定要给公主看。”
待两边伺候的宫女都退下后,田嬷嬷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长乐。“送信的人说,这信看过后就不用留了。”
确认信封未曾被打开过,长乐才拆开了田嬷嬷递过来的信。
时值冬月,山里早已寒气逼人,院里枝头树梢上挂了些冰钩。长乐看完信后,慢步走到一旁的火炉子边把信烧了。薄薄的一张信纸进了火炉,没几下就烧个干净,连热气儿都没多留片刻。
长乐转身跟田嬷嬷说:“让送信的人告诉母妃,我知道了。”
“……遵命。”田嬷嬷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她是楚妃娘娘身边的老人了,知道以楚妃那谨慎怕事的性子,一大早就急冲冲着人送来的信,讲得绝不会是简单的事。不过,这七公主虽开窍得晚,却是个有主意的,又聪慧过人,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她一个奴才干着急也没用。外面送信的人还等着回信呢,她先按公主说的去回话吧。
长乐偏头看着窗外,眸子清亮若水。
楚妃信上一共只有四个字:“燕国求亲。”
京城。
同福大街临着古蔺江,是烟花之地,与隔江而下的贫民窟不过十几里之差。一个醉生梦死,一个艰难求生。
这东边有官府专门辟出的一块买卖场,做的多是“人货”的生意。寻常门府挑选杂役、丫鬟都到这里,卖身葬父也都沿街跪着任人挑选。
沈东手里拿着份宁西王府的名册,到这里是为了查明其中几个的来路。
“大人,”一身穿六扇门捕快衣裳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我们周边的牙行都问过了,里面的人都对得上,除了一个叫蒋三的人对不上。”
蒋三?
沈东拿出名册,找到了这名字。上面写着这人是在元和十九年三月被人从同福大街这边的一家牙行买的杂役。
“你问的是这家?”沈东用手指敲了敲名册,问道。
这捕快仔细瞧了眼名册,点头道:“这家也问了,说元和十九年三月没卖过这人,卑职怕是人牙子记错了,让他把那年的买卖都翻了,也没找着这人。”
沈东看了看蒋三的买办人,正是宁西王府的管家,汪林。
自从右相曹行知把宁西王府的差事办砸了之后,这案子就落到了大理寺的头上。偏偏大理寺的赵大人是个老奸油滑的,平常办事惯会推托找人帮忙的,一看这案子查了一个多月都没半点进展,就又哭着嚎着来找六扇门的季大总管帮忙。最后不知怎么搞的,这案子就落到了沈东的头上了。官场的事沈东一向弄不明白,也从不去查究。不过这查案是他的本职,接到命令后二话不说就带着属下开始彻查这案子。
费了好些功夫,他们才查到这次宁西王府的纵火杀人案可能是王府上有人里通外人干的,这才开始彻查府里所有下人的来龙去脉。
“汪林查清楚了吗?”多年的办案直觉告诉沈东,这汪林在这案子中的身份绝不简单。或许只要查清楚这人,整个案子就能迎刃而解了。
“这个汪林只知道原先是宁西王带的兵,后来才给宁西王当管家的,昨天我们去兵部查探过了,这汪林原来祖籍不是京城,而是端州。”
“端州?”
“对,汪林祖上是端州人士,不过后来汪家举家迁到了京城落户,而汪林也是在京城进的宁西王军营。后来汪林随宁西王到处打仗,落下一身的伤,就从军队里退了下来,留着王府上当管家。”
汪林祖籍端州,宁西王端州战败,这两者会有联系吗?
“蒋三这事交给其他兄弟跟进,我们去一趟端州。”
“是。”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纷繁嘈杂。天还大亮着,这两岸的青楼早就点上了红灯,咿咿呀呀的琴儿曲儿声从各个雕花精致的窗里飘了出来。
“咦?那不是赵大人吗。”
沈东朝属下指的方向看去,见一华贵的轿子在怡春院门前停了下来,大理寺的赵大人由下人搀扶着,正笑眯眯地与青楼老鸨说话。
“这老家伙,求爹告娘的把案子扔给我们六扇门,自己转头倒跑这青楼喝花酒来了,真会享受啊。”捕快厌恶地朝那边白了一眼。那老家伙,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还敢左拥右抱的,也不怕马上风。
沈东用名册敲了属下一下,道:“办你的案,你要想喝花酒了就自己去。”
“老大,我这哪是想喝花酒啊,我这不是不甘么……”
沈东跨身上马,道:“让其他兄弟收工,你回去收拾一下,我们下午就出城。”
同福大街上车水马龙,嘈杂纷纷,各色莺莺燕燕身姿婀娜地站在门口、楼台边,朝着大街上的过客甩帕喊客。沈东骑马从这路过,身上沾了一身的香粉气味。
方志坐在怡春院一间靠窗的厢房里,托杯看着外面灯红酒绿的街道。他亲眼看着大理寺的赵大人从前面门口进来,不过,他今日等的人可不是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