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楚妃思女

“可怜我的宁儿，一生下便遭逢大难，一直懵懂无知，恍若稚子。又被皇上所不喜，独自被送到行宫，受尽恶仆刁难不说，还险些丧命。幸好老天开眼，宁儿因祸得福，恢复了心智，可我们母女两人却迟迟不能相见。皇上好狠的心，若是宁儿尚且痴傻，让她待在宫里可说是让他不喜，可现在宁儿已有所好转，皇上却还不愿让她回宫。说到底，是我这为娘的无用，帮不了她。”

“娘娘您是不愿争宠，否则那些人又怎么比得上您——”

楚妃打断了成嬷嬷的话，“别说了嬷嬷，你知道我志不在此。我现下最担心的是燕国求亲一事。”

“娘娘是怕，皇上让七公主去和亲？”

楚妃望着满院萧瑟的秋意，微微点了点头，“皇宫的公主里，只有宁儿的年纪最适合。”

“可可七公主过了年才十三啊。”成嬷嬷咋舌道。

“十三已经不算小了，皇上的十九皇妹出嫁燕国的时候，不是也才十三岁吗？为了两国皇室的联姻，我是真怕皇上会把宁儿送去和亲呐。”楚妃蹙眉叹道。

“娘娘说的可是前朝的十九公主？奴婢听闻十九公主嫁娶燕国后就被封为贵妃，又深受燕国皇帝的宠爱，想来应该算是联姻的公主里福气好的了。”

楚妃美目含愁，道：“古往今来，和亲的公主有几个能得善终。说是贵妃，也不过是个头衔罢了，个中冷暖恐怕只有自己一人知晓。便是受了委屈又如何，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宁儿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就算她真在燕国受了委屈，难道皇上会为她做主吗？嬷嬷，我后悔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继续瞒着，就当宁儿还是个痴儿，那皇上或许还不会送她去和亲。”

“娘娘先不要慌，皇上现在还未下旨，一切都还说不准，娘娘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再者，奴婢瞧着皇上的样子，也不像是信了公主已经好了的样子。”

“但愿只是我多想了。”楚妃拿起剪子，修剪了一下几株粉色菊花的花枝，细声吩咐成嬷嬷道：“明日你去太医院请李太医，就说我身子不舒服。”

“是，娘娘。”

“哎，”楚妃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听田嬷嬷说宁儿是个极其聪慧的，只跟着李太医留给她的医女便识字了，可惜我给她写了那么多信，她为何不回我一封呢，嬷嬷，你说她是不是在怨我。”

“母女连心，七公主既是个聪慧的，自是明白娘娘的不易，又怎么怨娘娘。”成嬷嬷安慰道。

“皇室的皇子皇女都能去太学上课，就宁儿一人从未去过，从前是未开智，现下，是回不了宫。没有好的夫子，宁儿即便再聪慧又能学得什么，我能从宫里给她派个教习嬷嬷，却不能为她从外面找个夫子送去。田嬷嬷信里说宁儿喜欢看书，你差人多搜罗些书籍送给她吧，我这当娘的，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了。”

主仆二人在院中踱步慢行，寒风裹着冷意吹乱了楚妃轻挽的鬓发，“再过十几日，就要冬猎了吧。”

“去年皇上没去，今年——”成嬷嬷迟疑了一下，未敢断定。

“今年他会去。”楚妃肯定地说道。

皇上性子好强，越是身体不适就越会逞强。况且宫里接连两位妃子有孕，皇上大喜之下为了世人证明他身子依旧强壮，今年冬猎一定会去。只是如何让他带着自己去猎场，这才是楚妃要担心的事。

“皇上冬猎，要是娘娘也能跟着去，也许就能见到七公主了！”

楚妃笑道：“但愿如此，也不知道，宁儿现在长开了还像不像我。”

耳边鬓发轻拢，楚妃抬眼看了眼凤仪宫的方向，心想，她们姐妹俩人确实好久没有聚聚了。

甘泉宫。

柔妃醒来后发现宫里伺候的宫人太监都是生面孔。刚刚落了胎的她还极度虚弱，躺在床上沙哑着嗓子问：“你们是哪个宫的宫人？”

“回娘娘，奴婢们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派来伺候您的。”一宫女回答道。

“我宫里原先伺候的人呢，他们在哪，吴嬷嬷呢，让她来见我。”柔妃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只是满屋子的奴才竟没有一个上前搀扶她。

“原先的宫人涉嫌谋害皇嗣，被皇上命人送到慎刑司调查，吴嬷嬷也在里面。”回话的还是刚才那名宫女，周边其他宫女站着低头不动，看样子这回话的宫女是这里面的领头。

“胡说！”柔妃挣着要坐起来，可腹部酸胀的痛让她身子发软起不来。她哑着嗓子怒道：“吴嬷嬷是我的人，怎么会谋害皇嗣，再说，我分明是吃了华贵人送的东西才没的孩子，凶手是华贵人才是，为何反而抓了我宫里的下人问话！”

“奴婢们只是遵皇后的命令，到甘泉宫来伺候柔妃娘娘您，其他的事奴婢们一概不知。”

从她醒来到现在，这些个宫人没一个上前给她斟一杯热茶，就连起身都不会上来搀扶一下，一个个像木头一样站在那边一动不动。这就是皇后给她派来的“好奴才”。这哪是伺候她的，分明是来给她脸色看的啊！

柔妃与吴嬷嬷偷偷用了别的宫女的月事带蒙混皇后的耳目，就是为了先藏住她又有孕了的一事，待到合适的时机再禀报皇上，本想着这样一来皇后就不能对她的肚子下手了，还能给皇上惊喜，可谓一举两得。没想到今日吃了几颗华贵人送的果脯，这好不容易有的孩子竟就没了。

“那华贵人呢，皇上如何处罚她。”害她没了孩子，柔妃就不信皇上放过她。

“禀娘娘，华贵人也有喜了，是以皇上并未罚她。”宫女应答道。

“你说什么？”柔妃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望着这宫女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回禀娘娘，华贵人有喜了，皇上并未罚她。”宫女柔声回答，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像刀子般刀刀刺向床上的柔妃。

怎会如此，不应如此的啊。柔妃想不明白到底哪个环节错了，明明是她有了孕，是她该好好被封赏，怎就最后孩子没了，害了她的华贵人反倒没事。华贵人还有了身孕，这不可能！皇上的身子寻常情况下根本不能让女子再有孕，就连她也是——

是她小瞧了华贵人。

柔妃把手轻轻放在腹上，这里几个时辰前还有她的骨肉，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手捏成拳，用力地捶了床边一下，捶打的伤痛也无法消除柔妃心里的忿恨。华贵人害得她没了孩子，还仗着自己有身孕逃过惩罚；皇后借此机会除掉她所有的心腹手下，派自己的人监视她。这两个人都给她记住今日的仇，她贺雨柔绝对不会放过她们的！

“九皇子呢，”掩饰好忿恨，柔妃又装出平时柔弱可人的样子问道：“这个时候太学应放学了。”

“皇后娘娘念在柔妃娘娘您刚落胎身子不适，故命人将九皇子先送去凤仪宫照料了。待娘娘您身子痊愈后，再去将九皇子接回来。”

皇后娘娘好手段。不但趁机将甘泉宫的人全都换成皇后自己的人，就连她的小九也被皇后抢了去。

“九皇子年纪小不服管，呆在凤仪宫怕是要吵到皇后了，派人去将九皇子接回来吧。”肚里这孩子没了她只能报仇，但景容她是决不能让给任何人的。

见这些宫人还是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动都不动，柔妃怒从心起，连装都懒得装了，吼道：“都是死人吗，本宫的话你们这些奴才没听到？本宫让你们去给我把九皇子带回来。”

喉咙一阵干痒，柔妃猛地咳嗽了几声。

这些宫人还是一动不动。领头的那个宫女沉声道：“皇后有令，柔妃娘娘身子不洁，不便抚养皇嗣，待身子洁净后才能继续照料九皇子，还望娘娘恕罪。”

一句“身子不洁”压得柔妃毫无还击之力。

皇后娘娘果然算无遗策，理由早就给她找好了。这个理由，就算柔妃借着皇上的宠爱闹到御前，恐怕皇上也不会让皇后把景容还给她。柔妃无力地松开握紧的拳头，心里再不甘也无可奈何，也只有等了。等着接回景容，等着为没出世的孩子报仇。

猎物在闯进陷阱前都自以为找到了正确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