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姐妹

楚妃带着成嬷嬷和几个宫人走到凤仪宫时，看见皇后正站在宫殿前的廊檐下，像是在看她这边，又像是在欣赏门前芙蓉树上还开着的一朵粉色芙蓉。

“好花知时节，这满园的芙蓉都开败了，只剩这一朵开着，真是不懂事。”皇后冷冷地撇了眼身边的宫人，一小太监忙爬到树上，将这最后一支开着的芙蓉花掰了下来。

“不过一朵花，姐姐何必动怒。”楚妃淡淡地道。

皇后撇过头看了一眼楚妃。多年未见，妹妹一如当年貌美，又被岁月偏爱着，脸上未见丝毫老态。反观自己，几道肉眼可见的皱褶已悄然爬上她的眼角。她原就长得不美，不是明宗喜欢的那种美貌女子。当年明宗信守承诺、立她为后时，她曾非常感动，认为皇上重情重义，非那等好色肤浅之人，待自己更是真心的。

只是，后来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看着一个又一个花枝招展、婀娜多姿的美人被皇上宠幸，皇上来她宫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永远也成不了明宗喜欢的那种女子。

她又抬眼望了眼楚妃来时的方向，那边烛火明亮的正是芳华殿，今夜皇上又在那里留宿。自从华贵人有孕后，皇上已经连着五日在她那边留宿了。

昨日是十五，皇上没来凤仪宫，还是去了芳华殿。他似是忘了，每月十五本应是皇帝留宿皇后寝宫的日子。她是一国之后，是他的正妻，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还不如一个刚怀孕的贵人受宠。

皇上这是要将她的脸放在地上踩，连最后的体面都懒得为她留了。想到父兄托人传进来的那个消息，她的眼眸不由暗了暗。

皇后转身由太监搀扶着回宫里，一身正红色的华贵宫装摇曳拖行。整个后宫里只有皇后才配穿正红色的衣裳，这是她身为正宫仅剩的骄傲了。

“姐姐手怎受伤了。”楚妃看到了皇后手心包扎的布条，关切问道。

“宫人手笨，不慎伤到本宫罢了。”皇后冷冷道。

“姐姐宽厚。”楚妃说话时眼神清明，似是真心感念皇后对下人宽厚。

冬月过半，凤仪宫里就已烧起了炭，暖意熏得楚妃身子都有些热了。瑶华宫今年的炭还没发下来，宫里寒冷只能多穿些衣裳，到了凤仪宫反倒太热了。

“说吧，你来是求本宫何事。”皇后拿过宫女手中的热茶，品了一口道。两人隔阂多年，她自是不信今晚楚妃难得前来是为了姐妹情深。

皇后并未命人拿来椅子，楚妃只能站着回话。

楚妃淡然一笑，见皇后开门见山，便直接说明了来意：“这次冬猎，妹妹想求姐姐带我一起去行宫。”

“你还对你那痴傻的女儿放不下？”今晚要是别的妃子求她一同去冬猎可能是为了争宠，但程青珊求她便只可能是为了夏长宁。

楚妃戚然道：“她终究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再如何也是我的女儿。”

她心中却有些意外，看样子皇后是还不知道宁儿恢复正常的事情。既然如此，现在让皇后以为宁儿是痴傻的反倒有利于宁儿，那就顺着皇后的说法吧。

“不过一傻子，让她留在行宫享福，无忧无虑，不用为任何世事烦恼，你有何不满。”皇后鄙夷道，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这妹妹长得再美又如何，这张脸当年再讨皇上喜欢又如何？生的孩子是个傻的，就冲这一点，好面子的皇上就不会再宠爱她们母女两人。

既是有求于皇后，皇后说的话再难听她也只能忍着。楚妃用手抹了抹泪，道：“没有不满，我只是想宁儿罢了，我们母女快五年没见过了。”

程青珊这等低眉顺目求自己的样子让皇后满意极了，不像那些个妃嫔，一个个仗着自个儿年轻貌美百般争宠，竟都不把她这皇后放在眼里。

“皇上今年是否还要冬猎未知，若是去的话，你到时候跟着本宫便是。”不知是不是被楚妃这低眉顺目的模样取悦了，皇后竟一下就答应了这事。

楚妃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原以为皇后要多些折辱才会答应她的请求的。她欣喜抬头，笑容灿烂，道：“谢谢姐姐！”

这是发自内心真正的笑，也是发自真心的谢意。

直到楚妃离开之后皇后还有些发怔。

曾几何时，妹妹总拉着她的手，然后软软糯糯撒娇求自己些小事，有时是被母亲查功课让自己帮忙，有时是做错事被父亲责罚，有时也只是嘴馋了想吃外面的一颗粽子糖，得逞后就嘴巴甜甜地喊“谢谢姐姐”。两人是嫡亲的姐妹，皇后比楚妃大了十岁有余，楚妃自幼便爱追在她的身后“姐姐”长，“姐姐”短，还老爱让她抱。她犹记得当年她出嫁时，六岁的青珊哭得双眼都红肿了，说以后再也见不着姐姐了。

当时她怎么说来着？“日后你也可常来宫里看姐姐啊。”

没想到，最后两姐妹却是如此这般在宫里相见。

皇宫里，所有的妃嫔都叫她“姐姐”，却只有楚妃才是她真正的妹妹。假如当年，明宗没有见到长大后的青珊，假如青珊长大后没有刚好长得有些像那个人，假如她没有动了让青珊帮她固宠的念头，她们姐妹两个，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凡事都没有假如。皇后握紧手心，刚结痂的伤口微微沁出了血。她走的每一步棋都是为了程家，从来就不单单为了她自己。程家当年牺牲了这么多才扶持明宗登基，凭什么到最后却是替人做嫁衣！她不服！这个后位必须是她的，将来皇位也必须是她皇儿的！

皇后想到此次让她吃亏的华贵人，心里冷哼一声，不过仗着个没成型的胎儿。她倒要看看，这华贵人能护着自个儿的肚皮到什么时候。

“娘娘不好了！”一小太监急冲冲从外面进来，磕头道：“娘娘，三公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