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长宁执念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从她的身子里抽离出去，身子一软，长乐差点站立不住。发丝无风自动，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吹过：“姐姐，照顾好我娘亲，我走了。”

这是……长宁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悲伤向长乐袭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楚妃被女儿这一哭，搅得心都要碎了，也跟着掩面哭泣了起来。站在一旁的田嬷嬷、成嬷嬷还有明月等人都忍不住红了眼，跟着自个儿的主子哭了起来。

一瞬间满屋子的人都嚎啕大哭，场面颇为壮观。

长乐知道，长宁这是彻底离开了。止不住的泪糊了她一脸，所有人都当她是与楚妃久别重逢才哭成这模样，只有她心里明白，她是在为长宁的离去悲伤痛苦。

原来，长宁真正放不下的执念，是自己的娘亲，而不是报仇。

窗外飘着的毛毛细雪不知何时变得鹅毛那般大了，给院里的那几棵树都裹上了银色的冬装，在盈盈夜色中闪闪发光。

被楚妃拥入怀里的长乐，静静望向院子里的白光，在心里对不知还能不能听到的长宁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娘当成我的亲娘好好孝顺照顾的。

一阵风过，盈盈的雪光不见了，只留下浅浅的光，慢慢浸染了上夜的深色。

这一夜，长乐是与楚妃一同睡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长乐自出生就由两名奶娘轮流带着，从未与自己的母妃一同睡过。没想到长这么大了，反倒跟楚妃一同睡了。

楚妃一头鸦青的长发随意挽着，她半抱着长乐的小身子，用手指轻轻梳着长乐的头发，柔声道：“小时候你不喜欢奶娘身上的味道，只认我，所以从出生开始，都是我在带你。”

楚妃轻笑了一声，继续回忆道：“从小你就粘我，离了我半步都会哭，晚上非要抱着我睡，好几次皇上来了，你也要跟我一起睡。娘亲没办法，就让嬷嬷先抱你出去走走，可你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皇上离开的时候，嗓子都要哑了。幸好后面皇上也不爱来了，才免得你这小哭包整夜整夜的哭。”楚妃笑着点了点长乐的鼻子，嗔笑道。

“这些年，你一个人住在行宫里，娘亲常常都睡不着觉，就怕你离了我会整天哭，怕宫里的人会欺负你，怕你会被皇上一直关在这里关到老。”楚妃轻抹了下泪，笑道：“总算老天有眼，我的女儿终于变机灵了，这下子娘亲再也不用担心你会被人欺负了。”

长乐静静听着。房间里烧着炭火，所以窗户开着一条小缝。北风呜呜地吹个不停，伴随着楚妃轻轻柔柔的嗓音，似要将她的眼皮拼命拉下来。

“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见皇上，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回宫。”楚妃见女儿的眼皮子都开始耷拉下来了，就微微起身，将被褥拉高盖好。

“睡吧，宁儿，后天我们就能回宫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们母女分离了。”楚妃低吟道，像是说给怀里的女儿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翌日，长乐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时愣了好一会儿。她昨晚居然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女人怀里睡着了，这事居然发生在她的身上，简直不敢置信！

被褥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冷凝香，这是楚妃身上的香气。

直到被楚妃按住坐到镜前梳妆打扮，长乐还是觉得此事不可思议，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相连？

楚妃替长乐梳了个可爱的小髻，看到匣子里只剩几样头饰，她好看的眉头皱了一皱。行宫里的日子有多不容易，田嬷嬷早就写信告诉过她了。堂堂一国公主，竟沦落到需要变卖首饰换银子使。

“这些个首饰款式太旧了，等回了京城，母妃让人给你打些新的。”楚妃怜爱的抚摸着长乐的发髻道。

“宁儿，你额间的小痣怎不见了。”楚妃忽俯下身子问道。

长乐听到楚妃的话后，凑近铜镜细看，果然额间的那颗红色小痣不见了。曾经长了颗小痣的额头光洁平滑，手指摸不出半点痕迹，仿佛这上面就从来没长过东西一般。

早几日见这颗小痣的眼色淡了，长乐便用胭脂点了一下。没想到今日一觉醒来，这痣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娘娘，”成嬷嬷笑呵呵地放下手里的托盘，将里面的小面端了出来，道：“有些痣长着长着就会不见了，公主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楚妃一早起身就去小厨房亲自为长乐煮了碗小面，这是长宁小时候最爱吃的面条。里面还卧了个金澄澄的蛋，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光闻着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

“竟会如此吗。”楚妃有些疑惑，再细细看了眼长乐的脸蛋，道：“一点都没了。”

“娘娘，奴婢记得你原先左手的手腕处也有一颗小痣，现在不也没了吗？许是公主随了您的性子，这痣长着长着就没了呢。”成嬷嬷笑呵呵道。

“也对，原先这小痣我还想着等宁儿长大了要用花钿遮盖掉，现下没了，就不用想法子了。”楚妃轻笑道，“宁儿，来尝尝娘亲为你做的面条，你小时候可最喜欢吃了。”

面条爽口，面汤清香。凛冽冬日吃上这么一晚暖暖的汤面，倒也舒畅得很。一不小心，长乐就吃完了一整晚面，连汤汁都吃得干干净净。

楚妃眼里的笑意都溢了出来，笑道：“我们宁儿还是最喜欢吃娘亲做的面条，娘亲再给你下一碗吧。”

“不了，”长乐忙拒绝，“再吃就要发胖了。”

“胡说，你哪里胖了。”楚妃轻笑拍打了长乐的手背一下，道：“你现下正在长个子，能多吃就多吃些。”

“知道了，娘亲。”

按理说，长宁该叫楚妃母妃才对。可不知怎的，从昨日开始，楚妃都自称娘亲，可能这是楚妃与长宁母女间私下的叫法吧，长乐无奈，也只能跟着叫楚妃娘亲了。

“宁儿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找你父皇，求他答应让你回宫。”楚妃道。

长乐想了想，此事恐怕她也得一起努力才行，便开口道：“宁儿与娘亲一起去吧。”

“外面还下着大雪，那风吹来跟刀子刮脸上似的，你先不用去，若是你父皇执意不肯，到时候你再跟娘亲一起去求吧。”

她附耳过来，小声道：“燕国求亲之事可还记得，若是你父皇突然要召见，你可知该如何表现？”

“宁儿晓得的，娘亲放心。”

楚妃的眼里满是心疼，柔声道：“从前你还小，总爱叫我娘亲。如今你长大了，宫里的规矩却是不得不守了，今后，宁儿便叫我母妃吧，可好？”

长乐恍悟，原来这称呼还是出自长宁。

“好的，母妃。”长乐灿然笑道。

“长宁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