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妃走后,长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最近宫里宫外发生的事。
给父皇下嗜睡之毒的人,和路上行刺的人应该不是一拨的。前者使用的是隐蔽不易察觉的毒药,想要的应让父皇在贪睡中不知不觉死去。若那拨刺客与这下毒之人是同一人,为什么不先等到七日后父皇没有毒发身亡再下杀手,而是赶在父皇回京的路上又行刺,这不是多此一举?
这两件事明显是两帮不同的人所为。
长乐想到了那个放过她与楚妃的黑衣人。若这些人是冲着父皇的性命而来的话,那下毒,很有可能是皇子里的一人冲着皇位而去。
至于这帮路上行刺的人,与行宫门口行刺夏景宇的刺客,应该又不是一拨人。若这些人真的是受雇与人的江湖杀手,按说杀人手法应该是一样的才是,怎么会刺中父皇的剑上有毒,而夏景宇的却没毒?
长乐翻来覆去的,又想到了华贵人,后宫里又多了一个得到皇上宠爱的女人,这本是极为常见的事,可这女人偏偏被封了“华”。每次听到这个称号,她心里难免膈应得慌,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还有夏国与辽国的战事究竟何时才能结束,此次进京的燕国使团到底为何事而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求亲一事?
眼前的迷雾重重,她越想越清醒,干脆不睡,起身靠在床上又看起了书来。
与此同时,京城左相相府。
秦展看完手上的密报就将纸扔到火盆里烧掉,亲眼看着纸张烧成灰烬后,他才转身看了眼秦隐,道:“潘进贵果然与辽国有所瓜葛,今年九月的时候,曾有一车黄金通过运送粮草的马车运到了潘进贵的地盘,后来就不见了踪影,应该是被潘进贵收了。”
秦隐咋舌道:“一车的黄金啊!话说这潘进贵够大胆,白天装着跟辽国人打架,晚上就一起哥俩好了。”说着他“嘶”地一声怪叫,拍手道:“难怪辽国在端州打着打着就不打,跑去打雁门关了,搞了半天,是不想再演戏浪费军马了。”
见秦展冷眉不语,秦隐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看样子,辽国所图不小,主子,我们要作何打算。”
“一个潘进贵,哪能就里通外合灭了整个大夏,潘进贵所图不过是财,旁人图的才是国。”
他看了眼地上熊熊烧着的火盆,道:“这火还不够大。”
夏国如今虽内忧外患,但这把火却还是只在边缘烧烧,没有烧到明宗皇帝的龙榻边上。皇帝睡得安稳,那他又如何能顺心?既然皇帝的儿子一个个都有心无胆,那他不如就帮帮这些皇子,再往这火上添一把柴。
瑶华宫虽有些冷清,但却并不小,长乐清早起身沿着游廊慢走,从连接抄手游廊的廊门筒子出来的时候还差点摔着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地上结了冰霜。
“公主仔细脚下。”明月小心搀着长乐,道。
靛蓝色的门帘下泄露出来几丝亮光,长乐隐隐约约听到里忙有人在说话。
“见过公主。”当值的宫女见到长乐忙福了一福身子,转身就急急地进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那靛蓝色的帘子就从里面掀开,楚妃抱着手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长宁见过母妃。”长乐浅笑道。
“你怎么过来了,快快进来,母妃正准备去那边瞧你呢,你就过来了。”
宫女刚掀门帘,一个四十来岁身材颀长,双鬓微白的嬷嬷从屋里走了出来,恭敬朝长乐行了一礼,道:“奴婢参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楚妃开口道:“这位是小成嬷嬷,与成嬷嬷是亲姐妹。”
长乐面上不显,心里却震惊不已。这小成嬷嬷她见过,不,不止是见过,还非常熟悉,因为这小成嬷嬷原是华贵妃跟前伺候的老人!还是前世看着她长大的管事嬷嬷!
她状似随意地看了小成嬷嬷一眼,对楚妃道:“母妃,女儿昨晚细想了一下,我院里不用太多的宫人太监伺候,只需选几名粗使宫女和粗使婆子使唤就够了。”
“母妃本也正想找你说这事。”楚妃拉着长宁坐到了炕上,正堂的内室有烧炕,坐着暖和极了。
“母妃本想为你选些稳妥的新人,新进宫的,手生些,可心下也是白纸,干干净净的。可今早内务处那边来人说最近没有什么新来的宫人,想要人的话,只能从别宫的老人里选。”
在宫里伺候过多年的老人,谁的心里都有旧主、旧情、旧事。即便是到了新主子这边来,也难免会带着些过去的烙印,未必就会与新主子一条心。
长乐不由抬眼看了眼默默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小成嬷嬷,心想这位可不就是有旧主的。她原在华清宫的时候,可从未听华贵妃说过这小成嬷嬷在宫里头还有个亲姐妹。
楚妃继续说道:“所以母妃就为你选了八个妥帖听话的宫人太监,你先用着,待内务处有适当的新人,母妃再为你挑几个。至于小成嬷嬷,她原是在别宫当差的,年纪阅历摆在那里,又是成嬷嬷的亲姐妹,让她来替你看着院里的人,母妃也放心一些。”
长乐想问楚妃知不知道这小成嬷嬷原是在哪个宫里当差的,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早膳她在楚妃处吃了些简单的粥点,出来的时候长乐还有些恍惚。她突然产生一个怪念头,要是华贵妃当初出事与楚妃有关,那她到底该如何抉择。是应以长乐的身份为母妃报仇,还是以长宁的身份维护楚妃。
冬日的太阳有些惨白,长乐身披枣红色的织锦斗篷,闲步于风霜初化的庭院中,北风刮着她细嫩的脸犹未觉。望着地上黯淡的影子,长乐觉得自己的身心被分成了两半,再次分离了开来。
“公主留步。”
长乐转身一看,是小成嬷嬷在后面小步追了上来。
“何事?”长乐冷声问道。连装傻都懒得装了,楚妃既然能当着这人的面与自个人分析用人之道,那分明就是把这人当心腹了。
小成嬷嬷脸上愣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位七公主了。但她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一瞬就端起了笑脸,轻声道:“没什么,奴婢就想告诉公主,你与奴婢先前的少主长得很像。”
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下,长乐的心头猛跳,她故作不在意地问:“哦,不知嬷嬷先前的少主是宫里哪位?”
“是华清宫的长公主,长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