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父子

前来接应的太监直接将凤逸凤等人带进了正殿。进得屋内，便有热气扑面而来。殿内的宫人太监们没人敢上前跟凤奕说话，只有凤奕站在那里，一副如在自家院子欣赏风景的闲适悠然模样，倒是青峰不由出声咳了几声，提醒凤奕万不可过于轻率随意。

正殿的正对面南边墙是四扇移门，直通室外。外面的雪色映着日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将屋里照得分外明亮。

“进来吧。”一道威严有余、气力不足的声音从内殿里传出。

一旁伺候的宫人太监都下去了。百里玄面色苍白，由青峰扶起身，靠在床沿上看着站在面前的凤奕。

“你总算肯来见朕了。”

百里玄用眼光细细描摹了一遍这张年轻的脸，面前的这张脸有他真心爱慕过的女子的几分印记，也有他自己少年时候的几分模样。

这是他与凤凌菲流落在民间的孩子。

“草民参见皇上。”凤奕恭敬抱拳道。

这声“草民”刺痛了百里玄，他瞳孔一缩，盯着面前的人道：“怎不唤我一声父皇？”

凤奕放下双手，抬眸看了眼坐在床上的帝王，抿唇道：“草民不配。”

屋里的温度仿佛一瞬冷了下来。百里玄半晌未语，只盯着凤奕看。凤奕倒是一副坦然无惧的样子，就这样笔直站着，任由百里玄打量。

一旁的青峰急得心里冒烟，还以为是这徒弟终于想通了，才肯来见皇上的。没想到这父子俩一见面，就是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他看了眼皇上，已经在心里琢磨万一皇上动怒要罚凤奕，他该如何抉择，又要怎样才能救自己的弟子。

一声轻叹，百里玄无力抬了抬手，道：“罢，不叫就不叫，朕终归是你的父亲，这个你娘早就与你说过。你娘亲的话，你总不会不听。”

见凤奕还是一脸不服的冷漠模样，百里玄在心里又叹了几下气。自己当年为了皇位抛弃了凤凌菲，独留她一人流落民间、吃尽苦头，就连这本应在皇宫出身、享尽尊荣的皇儿也跟着他母亲到处流浪乞食，这份亏欠，他是永远都还不上了。他怨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朕知你心中有怨，怪朕没把你母亲带回宫，怪朕没认你归宗。朕当年离开你母亲确无可奈何，你母亲身为凤国前朝公主，这等身份，你让朕如何带她回宫，带她回宫也是害了她。当年，朕离开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你了。况且，朕当时命人给她留了千两黄金，以为有了这些黄金，她总能安然过完下辈子，又岂能料到——哎，多说无益，终归是朕亏欠了你们母子。”

百里玄咳了几声，继续道：“你是我百里玄的儿子，认祖归宗是早晚的事，朕从未想过不要你。此事朕已与人商议过了，不日就可以让你回宫，只是，你母亲身份尴尬，朕不得不再为你安排一个身份，就说，你是朕早年在民间遗落的皇子，而你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

凤奕看着百里玄，想问他，既然他母亲身份尴尬，当时他为何要了她，要了她之后又为何要抛弃了她。可他终究还是未开口，不是不替母亲委屈，而是死者为安，他不想再为了这个负心男人，扰了母亲在九泉之下的安宁。

“朕得知你母亲离开时已有身孕而且生下你后，就立即命青峰带人去找你们。青峰是朕最信得过的人，有他在，朕知道定能护你们周全。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去晚了，你母亲她还是红颜薄命，去得太早，哎。找到你后，朕也想立即接你回宫，只是，这事朕也做不到。旁人都以为，只要坐上这个位子就能逍遥快活、随心所欲，朕也曾这么以为，可我儿，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百里玄痛苦掩面，哽咽起来。

“朕坐在上面，身不由己啊。当时朕刚登上皇位，朝中所有的大臣都不服朕，他们都觉得大哥才是最有资格登上这个位子的，要不是大哥死了，这位子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他们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人都以宁王卫首，在明里，在暗里盯着朕，只要朕有一点点出错，他们就死死抓住不放，简直连口气都不让朕踹。朕坐在这位子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个行差踏出，宁王就会起事将朕从这位子上推下，让朕万劫不复。”说至激动，百里玄咳个不停。

殿里伺候的宫人都下去了，青峰斟了杯热茶，让凤奕呈给百里玄。

凤奕虽不情不愿，但他没忘记这次回燕国皇宫是为了何事。

“皇上请喝茶。”凤奕冷着脸递上一杯冒热烟的茶，“身不由己的事，我不敢怪皇上。”

百里玄接过这茶，心下有些受宠若惊。这儿子还是愿意与自己亲近的，他欣慰想道。

一口热茶下咽，喉中的痰也散去了些。

“你不怪朕，可朕到底是伤了我们的父子情，否则，这么多年，怎么不管朕如何传你信，你都不肯入宫见朕。”

“这皇宫非我所愿，我更愿意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凤奕道。

“你身上既然流着朕的血，又如何真能逍遥于朝堂之外。即便你无心于朕的这把皇位，你的那些个皇兄也照样不会放过你。”

“那你直接下旨，定好将来将皇位传给他们中的哪一人不就好了。”

“孩子脾气！”百里玄气极反笑，道：“这皇位岂是说传就能传的？你不在乎这皇位，不代表你的那些皇兄、皇弟也不在乎，还有宁王，至今对朕这皇位还虎视眈眈，真是一刻也让人放松不得。朕还没死呢，这些人就都按捺不住了，要是知道朕定了继承人，那这些人恐怕今晚就要造反了。”

这些话百里玄平时都积压在心里说不得，可今日却都说给凤奕听了，他心里的郁气去了大半，心下竟松快了许多。

这个流落民间的儿子他或许可一用，毕竟，他无心于皇位，百里玄心想。

“朕身边无可信之人，你与青峰都回来帮朕吧。”百里玄道。

“师父回不回宫是他的事，我不愿。”凤奕道。

“你是朕的儿子，必须要认祖归宗！”百里玄虽病容满面，可说这话时帝王之威自现，一股不容反驳之势扑面而来，压得下面的几人面色一惊。

凤奕面色不动，没有答应。

百里玄算是明白，自己这儿子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软和了下语气，道：“你我父子多年未见，朕不想逼你，可朕身边确无可信之人。你回来，就当时朕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