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红梅

小成嬷嬷这番说辞和做派，倒真是为了这些小宫女好的。

忘了分寸，乃宫中大忌。主子忘了自己是主子，是大忌；奴才忘了自己是奴才，更是大忌。

长乐本想跟冬菊说她是不同的，因自己到时候是要想法子为冬菊撤了奴籍，将她送还出宫给乔郝然的，也算是还了乔郝然的人情了。只是这话她现在还讲不得。否则，便真如小成嬷嬷说的那样，主仆不分了。便是她不在意，别人拿了冬菊这错处，也能随时要了她的命。

屋外伺候值守的宫女很快就选好了，这些宫女在刚来瑶华宫的时候，楚妃就已经都问过话了，都是一些身家清白、关系简单的宫女。只是宫里下人间的关系盘根错杂，岂是三言两语就是能问明白的。长乐看中了几个眉清目秀的宫女，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就回屋了，剩下的差事就交给冬菊、明月来安排。

在这些被选中的人里，冬菊看到刚被小成嬷嬷派去小厨房做粗使宫女的青梅。

“你怎么会在这！”冬菊失声问道。

“我怎么不能在这，”青梅扬了扬下巴，不无得意道：“是公主亲自点我的在跟前当差的，这回你可不能赶我走。”

“我何时赶你走了，我只是——算了，懒得跟你多说。我问你，你不是已经被小成嬷嬷派去小厨房那边当差了吗，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冬菊问这话可没有半点出于私心，她是怕回头这事要是让小成嬷嬷知道了，会不会以为是公主故意在打她的脸。小成嬷嬷是成嬷嬷的亲妹妹，又是楚妃面前得用的，冬菊不想为了小成嬷嬷，让公主与楚妃娘娘母女之间有了隔阂。

“这回可是小成嬷嬷让我过来的。”见冬菊一脸不信，青梅继续道：“小成嬷嬷说了，小厨房那边只要两个粗使婆子就够了，不用我在那边当差。嘿嘿，倒是你，一百遍宫规抄完了吗。”

见青梅又是这副得意欠揍的模样，冬菊觉得自个儿的拳头又硬了。

明月安排了那些宫女的差事走了过来，正巧见到两人拌嘴，这一听才知道这看上去个子小小的宫女就是昨日与冬菊争吵害冬菊被罚的人。

“公主喜静，你这吵吵闹闹的性子可不行。”明月看着青梅，笑笑道。

“谁说我吵闹了，我就是说理。”青梅嘴硬道。

“巧了，我最喜欢听人说理，那你给我说一个吧，我听着呢。”明月也不恼，还是笑盈盈说道。

明月这般好脾气反倒使得青梅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摸了下后脑勺，借口还要干活，一溜烟儿就跑了。

“这就是个油滑的，你还这么好声好气跟她讲话。”冬菊见一眨眼的工夫青梅就跑没影了，不由翻了个白眼道。

“依我看来，这个叫青梅的倒是性子爽快直接，比起那些弯弯绕绕难琢磨的，反倒好相处。”

这点冬菊也赞同，“那倒也是。”

“一个青梅，再加一个小桃，到时候我们这院子也热闹起来了。”明月道。

“小桃来宫里了！”冬菊抓住明月的手，惊喜问道。

“我就知道，你要知道小桃要来宫里定是高兴坏了。今日公主才接到田嬷嬷的信，说是小桃已经好得差不多，过不了几日就能进宫当差了。”

“小桃的身子可真健壮，那么重的伤，居然这么快就能下地了。”冬菊感慨道，“要是当时马踢的人是我，大抵我是当场就没了。”

“呸呸！这么不吉利的话说它作甚。”说完明月还连忙用手拍了几下木柱，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你怎么还拍打柱子啊。”冬菊笑道乐开了花，“我们家乡可没这种讲究。”

“这是我们家乡特有的习俗——”明月咬了下舌，话锋一转，道：“也不是我们家乡的，反正就是我小时候去过的一个地方的习俗吧。那时候还太小，都忘了是什么地方的了。”

冬菊以为明月这是犯了乡愁，黯然道：“我也快忘了家乡了。”

“你好歹还有个疼你的哥哥，每月都会来看你，还给你带好吃的，这可是我们这些宫女都羡慕不来的。”明月比冬菊大两岁，一直将冬菊当妹妹看到，见冬菊有些失落，忙安慰道。

“也是，上次行宫走的匆忙，我怕兄长到时候不知道我已经到皇宫这边来了，还托了季大哥帮我给留信了，想来兄长要是去过行宫，定然已经知道我在这了。”一想到也许很快又能见到乔郝然，冬菊的心情便又好了些。

见一宫女正拿了些炭准备禀报进屋，冬菊忙上前，道：“这炭交给我吧。”

明月见状无奈摇了摇头，冬菊这凡事爱自己操办的性子若是一直不改，总有第二个青梅、第三个青梅出来抱怨的。看来她还是得找个机会好好与冬菊说道说道才是。

长乐披着一身锦裘，正坐在窗边看书，干净整洁的案几上已经点上了一盏明亮的琉璃宫灯。

“奏乐声听不到了，是赏花宴结束了吧。”长乐侧耳仔细听了会儿，道。

“瞧着日头快下去了，宴会也该散了。”冬菊、明月附和道。

“今日经过御花园时，我看那边有几棵红梅开得倒好，”长乐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松了松腰腿，道：“晚膳过后，你们再去带上几个宫女，随我一同去剪几枝梅花回来。”

御花园里，树静无风。

长乐裹着一身月白色织锦斗篷，在清冷的夜里与梅树间穿梭着，仿佛误落凡间的林中仙子，吐出的每一口气都缭绕成了烟雾。

实则是天气太冷所致。

“公主，天太黑了，看不清哪几枝好看啊。”冬菊道。

“无妨，我瞧着这枝就不错，拿剪子来。”长乐兴致勃勃说道，竟是准备亲自上去剪梅枝。

明月等宫女见长乐要亲自动手剪，起初还有几分担虑，怕她一个不慎会摔倒或受伤，但见她动作干脆利落，剪下来的梅枝剪口都十分平整，渐渐也便都将注意力转向哪枝梅花更漂亮上了。

“……公主，那边那边，右边一点，那枝最好看！”冬菊喊道。

“公主，后面那枝更漂亮，生着两对孪生花骨朵呢，公主剪那一枝吧。”

冬菊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青梅，她瞪了对方一眼，可对方看都没看她一眼，还在那忙着给公主出主意剪哪枝更好呢。

“呀！公主小心！当心摔着了！”其余宫女忙围上来道。

一群女孩子在这边讨论哪枝梅花更好看，莺声燕语的，煞是热闹。

二皇子连夜进宫，经过御花园时，正好听到那里传来几声欢笑声，不由停下来驻足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