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怪圈

当初她出嫁时，华贵妃是按照规矩，为她备了几个“贴心”的人的。说是要替秦展找通房的话，可在这几个人里选，这些都是可以拿捏得住的“老实人”。可她不愿，只能借口说此事以后再说，便不了了之。

嫁入秦府后，她与秦展一直有名无实，从未有过同房，又如何会有心思安排别的女人给对方做通房呢，此事便彻底没了下文。

八卦聊完了，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林空青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下四周，压低嗓子问道：“皇后将师兄和陈太医都调走了，这是要做什么？”

长乐闻言蹙眉，这也正是她担心的事。

父皇装昏的意图不难猜到，怕是对行宫里下毒的人起了疑心，想来一招将计就计，好引蛇出洞。只是，现在后宫被皇后一人把持，朝上又有二皇子监国。要是皇后母子生了异心，趁机让父皇真的昏迷过去，那父皇就要玩脱了。

“父皇那边，我现在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长乐如实说道。

事关皇宫机密，林空青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加揣测。她想到一事，对长乐道：“你之前让我派人盯住程芊梦那边，看看会有谁去替她收尸，昨日有消息了。”

“是谁？”

林空青道：“那人得了我的话后，一直帮我留意这事。前日，应该是二皇子给的大理寺的回话，让人把尸体给处理了，所以大理寺里面的人就把尸体用拖车拖到城外的乱葬岗扔了。尸体刚扔下后不久，就有两个男子走到那里，在那里挑挑拣拣了一阵子，其中一个男子才将程芊梦的尸体给抱走了。那人没有认出这两个男子是谁，只说是两个身形高大的汉子。”

“身形高大……”长乐回忆了一下长宁溺水时的情景，当日害长宁的那个男子确实身形高大，不知会不会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人。

“可有跟踪到那两人的踪迹？”

林空青点头，“两个男人是骑了两匹马来的，那日刚下过雪。那人也不敢跟太近，就走路在后面悄悄跟着，后面发现马的脚印一直到了北郊城外一处客栈门前才消失不见，客栈叫悦来客栈。他本来想进客栈打听这两人的事的，结果一进客栈就碰到了其中一个男人，他就没敢打听了，只点了一壶茶，喝完后就走了。公主，还要让人打听吗？”林空青问道。

“先不用，免得打草惊蛇。这两人既然住在客栈，那多半不是京城本地的人士，万一我们追踪的事惊动到人，跑了就不好找了。”要是这男人带着程芊梦的尸体跑了，那长宁的仇她算是一辈子都报不了了。

长乐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实在缺能用的人啊。林空青原是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为了查清林家的灭门惨案才进的宫，宫里宫外的弯弯绕绕又能知道多少，她所托的人又是原来已故大理寺卿赵大人的心腹，不能全信。

长乐想到了凤奕。要是凤奕在就好了，凭他神出鬼没的轻功，这事要是交给他办，估计很快就能跟踪到这两人，查清他们的身份了。

她只想到凤奕能办成这事，却没想过凤奕能不能信的问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长乐对凤奕的信任早已超出她的理智，而她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师父，你进宫后，可有查到林家一案的线索。”长乐问道。

林空青闻言叹道：“要是这么容易查到，为师我也不会查了二十几年了。因为怀疑是‘瘦美人’惹下的祸，所以我打听的都是宫里有没有人是血竭而死的，可惜，打听到现在，都没有打听到。”

“那师父可有在太医院里打听，要是宫里的贵人生病，看诊的，可都是太医院里的人。”长乐提醒道。若师父能查到她前世就是血竭而死，也许很快就能找到查案方向了。

林空青叹了口气，道：“师兄也这么说过，知道我在找血竭而亡的人后，师兄曾到太医院的病案库房里，找过宫中这二十几年里所有这种死因的人。可这些人里，多数是在生孩子后才血崩，流血不止而死的，并没有十个指甲鲜红这一明显症状。”

长乐这才想起，前世因为秦展对她无情，外祖一家被株，母妃被废去世，父皇拒不见她，她又生了怪病日渐衰弱，吃什么药都没用，就存了死志，后面没再让宝婵和宝钗去叫李老太医过来会诊了，所以李老太医并不知道她是血竭而亡，而且十指鲜红，如此一来，师父又怎么可能查得到她前世的死上面去呢。

长乐觉得她陷入了一个怪圈：若是让人知道她的前世，那可能就被人当做鬼怪之物烧死了；可若是不说出她前世中毒而死的真相，她的冤屈又怕是永远都查不清了。还有那个将手伸到宫里来的神秘人，到现在她对此人的真实身份都还没有头绪。

她原以为只要回了宫就能离真相近一些，没想到，谜团越滚越大，真相离她越来越远。她站在怪圈里，出不去了。

腊月初七，京城，天降大雪。鹅毛般大的雪在天地间肆意飘飏，风雪之大，往年罕见，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也是罕见。

丑时，位于京城外西郊的一处粮仓突然着火了。火势很大，照亮了飘着大雪的半边天，连附近睡梦中被惊醒的老百姓都能味道粮食烧焦的气味。

京城的贫民窟中，柯元吉母亲睡梦中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忙裹着旧棉衣起身看看。循着声响，映着窗外隐约的雪光，柯母看到了地上的柯元吉。只见柯元吉手里拿着稻草，半跪在墙角边，正在用力堵墙上的缝隙。

“元吉，你在这作甚。”

“娘，孩儿吵醒你了。外面又下大雪了，我听这风声有些大，这洞里的稻草松了有风灌进来，所以就起身堵一下。你接着睡吧，我这边弄好了也去睡。”

柯母闻言朝破旧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哀声叹道：“这才晴了一天，怎又下起大雪了，老天爷这是要将今年的雪都下完啊，这可如何是好。南方闹水灾，北边闹旱灾，京城这边，又雪下个不停，明日一开门，这粮食怕是又要涨价了。家里就你上回买回来的一些米，眼看米缸又要空了，哎，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天儿太冷，她搓了几下手心才暖和了些，这一动，柯元吉就看到了她已经龟裂得不成样子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