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康想,证人能够直接与凶手见面吗?军部为了换取怎样的利益,才会答应孙隼的无理要求?
如果军部的调查结果真如给记者的通稿,是无差别杀人案件。那么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也无所谓。
如果她和孙隼之间积累了一些小恩小怨,军部不会这么草率的给出结论。
唯一的可能是,是他们怀疑她与孙隼之间的恩怨无法向公众说明,所以早早地对外宣布将这起案件作为无差别案件定性。
飞行器平滑地顺着轨道向前飞行,军部的大门在云康身后轰然关闭。
军部装有严格的进出入系统,需要经过层层验证。
云康走在两位军官的中间,小声说:我要去上个厕所。”
她得到了许可,祝星戎将她带到厕所门边,警告她:“不要试图逃跑,不要随意走动。任何人都可能往你头上扣一顶泄露国家机密的大帽子,合法合理将你击毙。”
云康乖乖点头,冲进厕所。
她躲在厕所里,打开一个对话框:“诺亚,你在吗?”
诺亚很快就出现了,一副龇牙咧嘴、很不高兴的模样:“还有什么事吗?”
云康飞快打字:“帮我查一下孙隼。”
诺亚的声音变成机械音:“暂无相关权限,该数据为军部高级加密信息。”
这句话本身就是一种信息,孙隼要么隶属军部,要么就是军部发展的线人。
他所牵涉到的事情,级别可不低啊。
尽管她不记得当时孙隼具体说了什么,但她还记得孙隼带着杀意直奔她而来,目的是她的性命而非其他。
碰巧她和军部的目的相同,需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尽早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云康站在控制室里。这里与审讯室隔着一扇单面玻璃。
孙隼坐在审讯室里,手上与肩上都压着沉重的镣铐,他看起来疲惫极了,半死不活地喘着气,整个人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女性军官将金属贴片贴在她的身上,告诉她这个设备可以保护她的安全。
祝星戎带着云康进去,顺手拉开云康的凳子,将她的凳子往后拖了拖。
这举动带有一丝保护的意味,可是云康丝毫不领情。
她把椅子拉近审讯桌,姿态前倾,身体如紧绷的弦:”是你专门叫我过来?“
她靠近后才发现,孙隼的半边脸因为痛苦抽搐着,像是遭受过严酷的刑罚,这让他的脸变得狰狞且丑陋。他的身上同样贴着金属贴片。
这个举动不太寻常,云康摸了摸身上的贴片,看了一眼祝星戎。
他正调试着身上的耳机和麦克风,这是他与控制室连接的按钮。
如果这是保护装置,那岂不是把凶手也给保护起来,这不太可能。
孙隼将手上的锁链砸上桌子,锁链发出笨重的声响,将云康的思绪拉回来。
他大怒道:“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讨厌你这种看异类的眼神。”
祝星戎按住耳机,审讯室外放着的测谎仪结果传递到他的耳朵里:“真话”
云康问:“怎样算异类?”
孙隼说:“不同于人的生物,不同于正常人的人类。”
他抬手指了指云康,又指了指自己:“前者是你,后者是我。”
云康回想起自己回忆中母亲的低落,回想起自己错综复杂的颅内记忆。她舔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孙隼盯着她:“我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无伤大雅的小癖好。我听说有个城南叫做黑暗美食协会的地方,供给大家最离谱的食材。然后我偷偷溜进他们的仓库想要验验货,不料看到你们在对一具冰冻尸体进行解剖。我听见你叫它‘人鱼’。”
他教训道:“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但是做买卖要诚实,不能挂羊头卖狗肉。”
啊,云康想。来了,这就是军部找我来的目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和孙隼身上如出一辙的装备。原来自己不是作为证人,而是被审讯者。
就像把两只斗犬放在一个笼子里,让他们互相撕咬,精疲力尽,抖露出所有的证据之后。这两只斗犬就没用了。
云康知道自己得否认,但是她没有记忆,找不到能够否认的立足点,她的脑海里飞快地转过几句说辞,但是听起来都苍白无力。
她只好承认道:“我失忆了,你说的事情我都记不得。”
祝星戎的眼神从档案上边飘出来,盯着云康。
这起案件是一个无头公案。
最早,是城市管理局食品安全科接到了一箱快递。上面没有快递单,只贴着一张铜钱贴纸。
箱子角因为液体的浸润残破不堪,鲜血顺着这个破口流出。
食品安全科叫来了军部,在全副武装之下,箱子被打开,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两盒肉。
是的,就像超市里售卖的排骨或鱼块一样,肉被摆放在食品盒里,缠上了保鲜袋。
法医对肉块进行拼接后发现,上半身的骨骼像人类骨骼,而下半身骨骼则与鱼类骨骼一致。
经过血型的比对,这两盒肉的血样不符合任何一个安图星常驻居民的血样。
广袤的宇宙孕育着无数新兴生命,每种生命都可能成为与人类对抗的强大力量。怀着这种想法,这具无名无姓的尸体引起军部的恐慌,究竟是人体改造还是外星人偷渡,军部莫衷一是,祝星戎个人认为是前者。
云康的第一句的测谎结果显示是假话,他原本以为这句“失忆”的辩解同样纯属天方夜谭,但属于云康的那台测谎仪,如今蹦出来一句“真话”。
这意味着从云康这边追查真相的步骤一下子断裂了,他只能从孙隼下手。
但是疗养院一旦给出情绪病患者的诊断结果,孙隼完全有可能申请保外就医。
他还需要与疗养院进行协商和谈判。他最讨厌遇见那帮人了。
那群人中大部分都是心理医生。大概是当医生的职业病,每次逮到他就邀请他坐下谈心。不知不觉中就对他进行了一番心理诊断。他们认为他的人生坎坷波折,能够保持如今的性格,没有情绪病作祟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之事,极力邀请他成为疗养院的1号观察对象,对他们的情绪病研究起到积极的帮助。
两位嫌疑犯的对话还在继续,控制室中的人下令:“继续观察,祝星戎,不要分神。”
云康拧紧眉头:“这就是你追杀我的原因?这件事作为你杀人的动因不太能够立足吧。”
她说:“虽然新闻报道你是无差别杀人。但是你我都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你找到我,追杀我,你针对的是我一个人。情绪病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借口,是不是。”
孙隼的眼神狼狈地避开了她,这是被说中之后的下意识反应。
云康还想继续往下问,但她手头上掌握的信息不多,而且细小冗杂,她无法找到合适的切入口进行试探。
孙隼的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感觉往他的脊髓里注入的神经毒素在不断的发挥作用,他疼痛难捱,就好像身上的骨头被一寸寸碾断后重新拼接。
他转移话题,咒骂起祝星戎:“你出生在普鲁星,是不是早就被普鲁星人肮脏的血脉给同化了。审讯手段这么下流无耻,教官交给你的知识都被狗吃了吗?”
祝星戎老神在在:“你这样一说我就开始怀疑你的生物老师了。人的血脉是基因决定的,你以为是像传染病一样握个手就会传染吗?我对什么人用不同的审讯手段,对你这样道德低下,没有经过学校好好教育的人当然会使用下流无耻的审讯手段。”
孙隼:“和普鲁星人混在一起的都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趁着我们不注意发动进攻,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安图星,妄想分享我们的资源和土地。你应该被我踩在脚下,被我使唤,这是你们种族的原罪。”
他古怪地转动眼珠,转向云康:“我一定会摘除囚徒的身份,从这里出去,你最终会是属于我的猎物。”
他说得笃定,好像还有什么后手,云康内心对他升起杀意。
但在表面上,她只是嘲讽地看着孙隼:“我不会成为你的猎物。因为你现在只是一个可怜虫。你连成为猎人的能力都没有。”
孙隼被她的话语激怒:“我的人工鼻里存在上千亿个嗅觉细胞,比狗鼻子还灵。你就算逃到其他城市我都能找到你。”
他的鼻子周围与其他地方有不自然的连接处。神经科学的发展让机械和人类之间的链接变得更为紧密。这是他有恃无恐的能力。
在军部的审讯室里,探照灯日夜不停地对准他的眼睛,他又渴又累,身体上受着情绪病和神经毒素的双重折磨。他的脑海已经不听使唤了,这让他无意间透露出自己的秘密。
孙隼维持住最后的理智,看向单面玻璃:“你们得按照约定,把我安排进疗养院。”
他粗声粗气地说:“确诊的人那么多,我自己排要排到几时。”
祝星戎的耳机里传来长官冷淡的声音:“把他拉出去,你继续提审。”
祝星戎拍拍云康:“你可以出去了。”
“不是她。”长官说,“把孙隼拉出去。”
孙隼听从使唤,带着沉重的脚镣往外走。脚镣被绑得很不走心,他的脚踝出现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走到门口,祝星戎用权限扫描开审讯室的门。
孙隼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重磅炸弹:“说起来,我闻见你的味道在那家服装店内消失了,是那家店有什么密道吗?”
他迎上控制室门口站着的长官的严厉眉眼:“你逃到最后究竟去了哪里,那家服装店里究竟有什么小秘密,军部一定也很想知道吧。”
云康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军部经过他的引导,不知道会不会找到交易市场,对交易市场进行围剿。
而且被他这么一搅浑水,她在军部眼里的形象更坏了,嫌疑绝对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