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自然是秦明的……”
说这句,王小豆的脸色涨的更红了,李三娘却是轻轻松了口气,还没过一瞬又紧紧皱起了眉。
王小豆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情绪,又想到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出现,不由忐忑起来:
“娘,他……”
“夫人,到了。”
白芷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王小豆忙噤了声。
这一路她已经想到了国公府的凄凉,可一下了马车,看到那满府的缟素,浓重悲哀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昔日那些音容笑貌,此刻一个个都做了古,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王小豆一路踉跄着走向灵堂,有丫鬟上前帮她披上了麻衣。
诺大的国公府,如今只剩下了王小豆一家,哪怕是上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还是让人觉得冷清。
灵堂前两小只哭累了趴在地上抽动着小小的肩膀,即便他们再想要见到许久不见的姐姐,也还是选择了守在灵堂里。
姐姐平安了,日后总能见到,可是祖父祖母,再也见不到了……
这还是王小豆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披麻戴孝,她不懂什么规矩,却本能的在灵堂前跪了下来,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对于老国公和老夫人,她心里并没有太多感情。
老国公一向喜欢待在书房里,并不怎么出来走动。
偏偏老夫人还总看她不顺眼,每次都想惩治她。
可她知道,相比于其他深宅大院,国公府是最干净的。
最起码老夫人的不喜都摆在脸上,可即便如此,除了隐瞒她跟李三娘的存在,她并没有做过实质上伤害她们的事。
甚至她还愿意动用几十年不曾联系的旧部只为找寻她。
尤其,紧要关头,她把唯一生的希望,给了两小只……
这样一个人,她竟一点也讨厌不起来,甚至还在心底里深深的怀念。
活着多好?
哪怕再跟您斗几次嘴,哪怕您从未给过我好脸色,可您也不该,不该就这样死去啊……
“姐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小只愕然抬起头来。
眼前的女人瘦的不像话,可依然难掩美貌。
这是……他们的姐姐么?她怎么……怎么瘦成了这样?
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轻响,王小豆含着泪抬头,一眼便看到了正痴痴凝望着她的两小只。
扯了扯面皮想要笑一笑,却是比哭还难看,眼泪也流的更凶了。
“姐姐!”
两小只再不迟疑,猛的站起身冲向王小豆。
王小豆却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展开双臂迎接,反而用双手护住了小腹,身子微倾等着两人搂住她。
好在两小只看她如此消瘦也并没有真的像以往撞上来,来到近前便止了步,小小的臂膀轻轻环住了她。
“姐姐……祖母死了……祖父也死了……白芍姐姐死了……大家都死了……”
小家伙小小的身板偎在王小豆身上抽噎着,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生死,就这么惨痛。
“姐姐……好多血……好怕……”
好多血……即便过去了三天,国公府里还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乖……姐姐回来了……姐姐保护你们……姐姐保护你们……”
王小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仿佛任何语言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私心里,有多少次她希望这国公府里能干净些,再干净些,最好能全部都是她的人,这样她才能放心。
如今倒是干净了,也没有人会欺负娘亲他们了,可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那些生命留下的痕迹,早就成了他们人生轨迹上不可缺少的一环。
就这样,两人紧紧依偎着,直到两小只哭累了,趴在王小豆肩膀上沉沉睡去。
柳氏和金氏忙上前抱走了两小只,彩旗也赶忙扶起了王小豆:
“主子,您身体还没恢复,快些回去休息吧。”
王小豆转头看了一眼素白的灵堂,终究没有逞强,扶着彩旗胳膊离开。
再回到自己的院子,一切都还跟从前一样,好像她离开不过几日。
她却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吕六把府里安排的很妥帖,王小豆的院子里也有几个丫头在打理着,许是知道小姐回了府,便早早的备下了热水。
王小豆将整个人沉进热水里,温柔的包裹让她满身的疲惫都卸了下来。
一切,似乎都是从自己被掳走开始,若不是她太大意,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两王也不会趁机发动宫变,文修润也不会有机会带人闯进国公府,所有人,都不会死……
“啊……”
腹部突然一痛,王小豆忍不住弓起了腰,发出一声痛呼。
“小姐!”
守在外面的彩旗忙推门而入,却发现王小豆神情古怪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的肚皮。
“小姐?”
王小豆缓缓抬头看向彩旗,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
“它……它踢我了……”
……
王府,鬼医和刘菖蒲双双从秦明卧房里走出来,互相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听说今日小豆就要回来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刘菖蒲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忡。
“唉……那丫头知道了,不知道要怎样呢……”
鬼医难得和刘菖蒲相处的如此融洽,脸上却满是落寞。
“走吧,去国公府看看,听说那丫头吃了不少苦。”
“唉……别急,还得先去看看庞之那小子。”
两人说着便一前一后消失在王府。
一颗大树后,婉茹郡主满眼泪水的转了出来,深深凝望着秦明的房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郡主,外面风大,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丫鬟月芽小心的帮她披上披风,温声劝慰着。
“我……我想去看看他……”
声似莺啼,让人听了总忍不住要怜惜。
这位婉茹郡主当真跟长公主不一样呢,怪不得能让王爷冒天下之大不韪掳到府上藏起来。
月芽看着面前这位不由深深叹息,看两位太医的意思,王爷怕是轻易醒不来了,这位主子日后怕是有的苦吃了。
“郡主,王爷他还昏迷着,您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还是保重身体。”
“你别管,我去看看。”
婉茹郡主不理会她的劝说,毅然大步走向秦明的房间。
哪知还未接近,一身黑衣的司徒静便冒了出来:
“什么人?偷偷接近王爷要做什么?!”
一句话说的司徒静面红耳赤,她先前躲在树后,可不就是偷偷的么。
司徒静早知她的身份,也知道他是秦明亲自从郡主府掳来的,心里便如同扎了根刺一般,看她越发不顺眼。
这两日在王府,她没少听到府上的议论。
心婉茹郡主不明不白的在府上住了几个月了,虽没有名分,可阖府的人都把她看成了半个主子一般,着实……让她不开心!
婉茹被她冰冷的眼神吓的后退了几步,却还是镇定下来:
“我……我是婉茹郡主,要……要进去看看王叔。”
“男女授受不亲,郡主虽是皇室宗亲,到底已经成年,还是避讳些好!”
司徒静却半分没有给她面子,直接挡在了房门前,挺拔的身板硬是没有半分要让的意思。
婉茹郡主气的直喘粗气,可说又说不过,打更是打不过,只能气哼哼的转身走了。
司徒静看着她走远,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深吸口气,方才转身走进门里去了。
看到安静躺在床上的秦明,她的一颗心还是忍不住抽痛起来。
轻轻走到床边,司徒静第一次大胆的握住了秦明的双手:
“你都知道的对不对?所以那晚你才强撑着醒来。”
“你既然都知道,该明白我的心……”
“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看看我……秦明……”
那一日,她带着秦明逃出了皇宫,原本昏迷中的秦明却睁开了眼睛……
天知道当时她有多开心,她终于……终于盼着他醒来了!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弹指一瞬,他只知道了秦煦有危险,心中的那份执念强撑着他醒过来的。
如今他再次倒了下去,这次的情况却比先前还要糟。
就连刘太医和鬼医也说,他现在还活着,就是因为心里还有着牵挂,那口气在撑着他。
可……那份牵挂是什么,不用说她也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就那么值得你如此冒险吗?”
“从八岁我就跟你并肩作战,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为了那个承诺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就是想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想永远都站在你身边!”
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压抑在心底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尽管对方没有丝毫回应,也幸好,对方没有回应……
石府,鬼医和刘菖蒲刚走到大门前,迎面便驶来一辆马车。
两人驻足遥望,见赶车的竟是小风!
“小风,你不守在皇……主子身边,怎么也跑出来了?”
虽说如今宫里已经没有了威胁,他俩也不用时刻守在皇上身边了,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两王余党,还是万万大意不得的!
“这……”
小风面露难色,慢慢勒停了马车,刚从马车上跳下来,车厢里便钻出来一个人。
“少爷小心。”
小风忙上前要扶,却被来人一把拂开,刘鬼二人直接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