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淫秽手抄本事件持续发酵,一时间72班的高轩运成了全体师生关注的焦点,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成了“网红”。其他人对轩运的关注和议论只是作为饭后茶余的谈资。或惊诧、或惋惜、或质疑、或鄙夷。总之是事不关己,说说而已。只有张珊和秋燕她们表面上保持沉默,内心却痛心疾首。不知怎么,她们都认为轩运不可能会看这种淫秽读物——对她们而言,这种“认为”,只是仅凭主观感觉而已,并没有经过认真分析,也没有任何理由和根据。
因为老校长突然生病,所以学校关于对轩运的审查和处理迟迟没有进行。
大概是第三天下午吧,刚刚吃过饭,张珊就把秋燕从宿舍里叫了出来。
她们一起来到了操场。这时候操场里有不少同学在活动。她们站在东北角的平梯旁边。
“秋燕,你和轩运是同桌,对他了解得也许多一点,你说他怎么能看这种东西呢?”张珊皱着眉头问。
“我不相信他看这些东西。”秋燕好像很肯定地说。
“我也想他不可能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从他被子下边搜出来了啊!”张珊说。
“哎,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可能弄错了,不过现在只有他心里最清楚。”秋燕叹了口气说。
“嗯,要不咱们问问轩运,也许能……”
“哎,那不是他吗?你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秋燕打断了张珊的话,向操场南边指了指。
她们看到轩运独自站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脚在地上不停地划来划去,好像在写着什么,又好像在叩问大地。
“嗨,高轩运,你这可真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呀,还真应了那句哲言——每个优秀的人都是孤独的。”快要走到轩运跟前时,张珊强装笑脸,假装轻松地喊道。
高轩运抬起头,看着她们两个,一言不发。
“轩运,你在想啥呀?”秋燕不像张珊那样会表演,会调侃,她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温柔而沉重地问道。
“嘿嘿”轩运很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我想啥,你们肯定知道,你们来这里要干什么,我也知道。”
“那你说说看,我们来干什么?”张珊依然很勉强地微笑着。她微微歪着头,显示出探寻和等待的表情。这种表情很妩媚也很调皮。
“我告诉你们当然可以,但前提是你们要相信我。否则……”
“哎呀,别‘否则’了,我们可以不相信地球是圆的,不相信人不吃饭会饿死的,但我们绝对相信你的每一句话,行了吧!”张珊打断轩运的话说。
“我们当然相信你呀!”秋燕柔柔地说。
“我没有看过那些淫秽的手抄本……”
“那你的被子下面怎么会……”张珊问。
“我怎么知道?——咦!你怎么和温主任一样的口气,一样的问法?”轩运有点儿生气地说。
“哦,我的问法有问题,有问题,你别生气嘛!”
“噢,那天在教导处,你和他们是怎么说的?”秋燕问道。
轩运就把那天在教导处的情况简要叙述了一下。
当听到温主任掴轩运耳光的时候,张珊再也不能强装笑脸和轻松了,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掩饰不了自己的表情了。她突然低下头眉头紧皱,她的心里像被什么抓捏一样难受。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片刻,她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愤愤地说“他怎么能打人呢?简直就是野蛮粗暴!”
秋燕则低头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一泡狗屎放在你的屁股下面,你就非要承认是你拉的吗……”
秋燕把轩运对温主任说的这句话轻声重复了两遍,又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抬起头,对着张珊说:“这事有些蹊跷,我想或者是谁有意陷害轩运,或者是无意之中让他背了黑锅——噢,大搜查是下午”,她又转过头问轩运,“哎,轩运,搜查的那天午休你在宿舍里吗?”
“不在,那天午休时间我骑着明哲的自行车到街上买秋裤去了,回来时已经上课了,我急急忙忙把秋裤扔在床上就到教室来了——你们不记得吗?那天上的是地理课,地理老师还问我怎么迟到了。”轩运说。
“嗯,我记得——哎,我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别人看过后偷偷放在你被子下面的?”张珊难受的心情稍有缓和,她好像恍然大悟似的说。
“那一定是你们宿舍的人——不过我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午休时间你不在的时候,有人睡在你床上,偷偷看那些黄色东西,正看着,上课时间到了,于是他就匆匆忙忙地把那些东西胡乱塞在你被子下面,结果,恰巧就碰上了大搜查,他是无意的,但你却中枪了——因为你没有死敌,所以不可能有人用这种阴险毒辣的方式故意害你,退一步说,就算有人想害你,也不知道当天下午就会有大搜查呀。”秋燕的逻辑思维似乎要比张珊和轩运的都好。
“秋燕说的有道理,我想这种可能性最大。”轩运看着张珊,皱着眉头说。
其实,秋燕说的这些,轩运也应该能想到,只是怨恨充塞了他的头脑——他怨恨温主任不深入思考,不仔细调查,就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并且还粗暴地打他——这已经是第二次掴他耳光了。他对温主任充满了怨恨,但他又很被动地等待着温主任来弄清事情的真相,来替他洗刷冤屈,他没有想到自己去“侦破”案件,自己拯救自己,甚至连依靠自己的朋友、同学来拯救自己的念头都没有产生过。
可见,怨恨——这种负能量情绪过分膨胀的话,是能够吞噬人的智慧的。
“哎呀,妈呀,秋燕,你这脑袋瓜子,简直赛过福尔摩斯了!”随着“案情”的逐渐明朗,轩运的心情也由阴雨变得晴朗起来。他带着敬佩和感激的目光对秋燕说。
秋燕有点羞涩地看了一眼轩运,就扭过头对张珊说;“噢,现在就把咱们班所有的班干部和轩运宿舍的人都叫过来,因为这种事情不光是牵涉到他个人,而且影响到咱们72班的整体声誉,班干部有责任澄清事实真相,维护班级声誉;另一方面是,让他宿舍的同学说一下看谁那天午休时间在他床上睡过觉。”
“好好,我现在就去,再过一会儿就要上晚自习了。”张珊说着扭头就走了。
剩下他们两个了,秋燕觉得有点尴尬。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轩运看着秋燕,干咳了两声说:“秋燕,谢谢你们了,为我的事情这样操心。”
轩运低沉的语气中包含着深切的感动。
“谢倒是不必了,只是我‘脑海的疑云心头的困惑’,你还没有帮我驱散和消除呢!”秋燕羞涩地笑了一下说。
“什么脑海的疑云心头的困惑?”轩运不解地问道。
轩运这么一问,秋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红着脸低着头说:“你是不是把《人民文学》里夹的‘书签’给扔了或者付之一炬了?”
“哎呀,我的妈呀,你看我这脑瓜子,真是被门夹了、驴踢了、虫蛀了——嘿嘿,我怎么敢扔啊!怎么舍得扔啊!那是圣经,那是拯救我灵魂的圣经,我把它的形体珍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把它的灵魂存放于我心灵深处。”轩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淫秽手抄本事件带给它的怨恨、郁闷、气恼、无奈,好像突然就消失殆尽了——这是两天来,他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的笑容。
秋燕看着轩运,嫣然一笑说:“现在活泛了,又会侃侃而谈了?”
“哎呀,那天晚自习我就想找你说,可是你却没来,看着你空着的座位,我失望极了——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尽管明哲已经告诉我说你妈生病住院了,你不能来了,但我还是下意识地不停地朝着你的座位看,好像你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似的——噢,你妈的病怎么样啦?好了吧!”轩运盯住秋燕的眼睛说。
秋燕脸一红,低下头说:“没事了,胆结石,做了个小手术就好了。”
“有机会我一定帮你驱散疑云……”
“高轩运……”
“轩运……”
明哲、明东的喊叫声打断了轩运的话,他和秋燕同时扭过头一看,就看到一伙同学正向这里走来。
“除了彭辉因病请假以外,该来的都来了。”集合在一起时张珊说。
“哦,彭辉这两天好像都没来?”秋燕皱着眉头问说。
“大搜查那天晚自习时,他说头疼,就请假了,到现在还没来。”明哲说。
“哦,他头疼?请假?那天晚自习……”
秋燕沉思着自言自语。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从淫秽手抄本到维护班级荣誉,从责任担当到信誓旦旦要澄清事实真相。最后焦点就集中在那天谁在轩运的床上睡过觉。
刘更胜说他看见彭辉睡在轩运的床上,紧接着住下铺的同学都肯定了刘更胜的说法。
李克军住在彭辉对面的上铺,他说:“我一向入睡困难,睡眠也很浅。那天我看到彭辉睡在轩运的床上,脸对着墙壁,拿着几张纸一直在看。”
“什么纸?”轩运很敏感地问道——因为其他人都不知道那种手抄本是什么样的纸。
“好像是稿子或者信纸吧!”李克军说。
“我记得那天我走出宿舍时,宿舍里就剩下彭辉一个人了。”朱明东说。
“哎呀,看起来老哈这小子有问题。”明哲说。
“就是他搞的鬼!”张珊气呼呼地说。
“老哈这小子可把我害惨了!”轩运气愤地说。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彭辉骂了一通后,明哲说;“咱们要把这情况告诉欧阳老师。”
“老哈这家伙要挨揍,要为轩运洗冤雪耻”朱明东义愤填膺地说。
“他要是死不认账咋办?”秋燕皱着眉头说。
“就是呀,他死不认账咋办?那不是就麻烦了吗?”关彩萍紧跟着说。
王洁玉因为轩运扔她书包的事情,一直记恨着他,所以就站在那里表情冷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只是作为班干部履行义务而已。
“对,这些情况先不要告诉欧阳老师,更不要告诉教导主任或其他什么人,还是先交给我来处理,需要各位配合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对付老哈这家伙我还是有信心的。”张珊胸有成竹地说。
“对付老哈你肯定有信心的呀!你有杀手锏呀!”彩萍意味深长地嬉笑着说。
“你就会往歪处想!”张珊捶了彩萍一拳。
“案件”很顺利就告破了。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轩运和他的舍友、“同僚”——班干部,都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匆匆向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