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运诉说了自己被打的原因及经过后,秋燕就恍然大悟地说:“哦,我知道了,知道你之前愤世嫉俗、精神萎靡、暴躁易怒、甚至失控的原因了,也知道你在《人民文学》杂志的扉页上写的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吃了熊心豹子胆呀、也不拿镜子照照你那嘴脸呀等等的意思了。”
“哼,张珊妈是仗势欺人,温主任是助纣为虐,这一公一母,真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哎哎,轩运,可不能用这样侮辱性的词语说人家呀!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一下,我觉得……噢,不说这些了,我的疑惑还有呢!”
“还有!还有啥疑惑?你说!”
“我不知道你写的那个‘天鹅忠贞不渝,美丽善良、高贵优雅,若一方亡,另一方则不食不眠,一意殉情,绝不独生’,这几句话有什么特殊含义,你为什么要对天鹅进行那样的描述和赞美?你这里的‘天鹅’是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天鹅’?也就是说,这里的天鹅是否比喻张珊?”秋燕问道。
“嗯,就是张珊。”
“你和张珊真的相爱了?还爱得很深?”
“嗯,很深。”
“那你们是否做出了很出格的事情,教导主任发现了,告诉了张珊她妈,所以她才那么愤怒?”
“没有!”
“不可能吧!不然张珊她妈为什么就那样生气,那样愤怒?”
“我们只是说说话,温主任就可能凭借想象,胡乱发挥,放盐加醋……”
“哼,还骗人!爱得那样深了,好不容易进入二人世界了,就只是说说话?你两个就那么封建那么迂腐?那么老老实实规规矩矩?鬼才信呢!”
“嘿嘿嘿,哎呀,真……真没做啥太出格的事……没……没……做啥出格……”
“呵呵,看你吞吞吐吐闪烁其辞的样子,就知道不老实,你说一半藏一半,真一半假一半,藏的那一半才最关键呢,不过那是你们的隐私——嗯,好了,不能说的就不说了,其实我也不该问你这些,毕竟是你们之间的隐私嘛——我是在想,如果你们只是说说话,我想教导主任不会毫无根据地胡编乱造的,张珊她妈也不会那样大动肝火的,可你们——恕我直言,如果有严重的越轨行为,那么我希望你不要过分责怪怨恨张珊她妈,作为一位母亲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女儿,毫不手软地惩治企图对她的女儿造成伤害的人,这有什么过错吗?当然,她的方式方法不妥当,她依仗权势,盛气凌人,不过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不要再耿耿于怀,怨恨人家了,更不要用攻击、侮辱、丑化之类的言词描述或形容她,再则,如果让愤怒怨恨把你给包围了,这样实际上是自我折磨、自我摧残,更何况你不是还深爱着人家的宝贝千金吗?她可是你的准丈母娘耶,你说呢?”在朦朦胧胧的街灯下,秋燕对着轩运莞尔一笑。
这一笑,使轩运的心猛然一颤,他突然觉得秋燕不仅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而且还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美艳、如此的让人怜爱——从此,这个朦胧的眼神、朦胧的笑颜,就刻在了轩运的心里,再也没有消失过片刻,甚至连丝毫的褪色或淡化都不曾有过。
“说的真好,真好!秋燕,你不仅善良聪明,而且还会说话儿——哼,你还骗我说什么你不善谈吐,真是……”
“真是什么呀?”秋燕打断轩运的话说,“惹人讨厌,是吗?惹人讨厌一点还是好,特别是对我们女孩子来说,否则就有一些人心怀叵测,居心不良……”
“哎哎,秋燕,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心怀叵测居心不良了!”轩运在秋燕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假装很恼怒地问道。
“哎呀,人家开个玩笑嘛,你就生气了!”秋燕碰了一下轩运的胳膊,用委屈的眼神看了一眼,柔柔地说。
“嘿嘿,我咋能生你气呢,我是假装的,即便你说再多的错话,甚至说出对我有伤害的话,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呵呵,这就没有道理,没有逻辑了,为什么呢?你没喝酒吧?是思维乱了,还是信口胡言?或者是甜言蜜语哄我开心呢?”
“嘿嘿,人生难得一知己嘛,我觉得你就是我的挚友知己知音,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如果你不这样认为的话,那我就是自作多情了。”
秋燕低下头悠悠地走着,一语不发。他们两个像刚刚发生了激烈冲突,此时正处于冷战状态的一对恋人,默默地,若即若离地漫步在这个灯光暗淡,寒风肆虐的小县城街头。
“秋燕,你咋不说话呢?想什么呢——哦,刚才我冒昧地忝于相知之列,我的话可能有些唐突,你别介意哈……”过了一会儿轩运有点恐慌地说。
秋燕好像正在沉思什么,或者在体味什么,突然又被打断了似的,她抬起头,轻叹了一声说:“哦……哦……噢,啥忝列!啥唐突!你想多了!我不是那个……噢……我只是在想,你前一段时间,就是因为怨恨张珊她妈和教导主任,但又无处发泄,无法报仇,感到憋屈和无奈才产生了那么坏的情绪,对吗?”
“嗯,刚开始是愤恨、憋屈,但后来就不是了,后来的痛苦要比刚开始时大得多。”
“此话怎讲,我不懂你的意思!”
“仅仅是愤怒、仇恨、憋屈,绝不会使我的情绪坏到那样的程度,我的心胸也绝不会那么狭窄,并且我对张珊她妈的愤怒、仇恨,会因为对张珊的深爱而逐渐弱化直至完全消失的,爱屋及乌嘛!”
“为什么后来的痛苦要比刚开始大得多?后来痛苦的根源是什么?”
“后来我就想,张珊她妈说的话也许没有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土包子’、‘穷小子’,这些话虽然不好听,但很现实。你想,我一个穷山沟的土包子,世代务农,家境贫穷,连上高中都推荐不上,被推荐上大学更是连门都没有,在高中胡混两年,最后还是回到穷山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手抓犁拐鞭打牛,劳碌一辈子,穷苦一辈子,试想,像张珊这样聪明伶俐、容貌娇媚、心比天高的姑娘,怎么会与我结合呢?退一步说,即便她鬼迷心窍了,对我忠贞不渝,心如磐石,无论我多贫穷多低微,无论跟上我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她都心甘情愿,可她的父母呢?她妈的态度不是很明朗吗?”
“嗯,对,做父母的,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终身托付给一个穷山沟的孩子,住着阴暗潮湿的土窑洞,吃苦受累,干着粗笨繁重的庄稼活儿呢?再说你们的家庭地位、经济条件相差太远了。从古至今,以至于未来,门当户对的观念,永远是真挚爱情的最大障碍,也是爱情悲剧的罪魁祸首……”
“哎呀,我的妈呀,秋燕,你太深刻了”,轩运很激动地打断了秋燕的话说,“你太懂我了,我的心思被你看得透透彻彻、清清楚楚,你说的话和我想的分毫不差——我爱张珊,爱得很深、很执着,可我又不能爱她,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家庭条件、我们的社会地位太悬殊了,张珊她太优秀了,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们太不般配了,我们的恋爱最终只能是水月镜花、竹篮打水,只能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悲剧,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痛苦不堪,我万般无奈,我甚至想,如果此生不能和张珊相爱,不能娶张珊为妻,我将如何在这个荒漠的人世间行尸走肉般地苟延残喘,很多次我都想一死了之……”
“哎呀,好感人呀!”不知为什么,秋燕的眼里竟蒙上了一层泪雾,她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看着轩运,柔柔地、颤颤地说“把我感动得都快哭了。”
“嘿嘿嘿,秋燕,你此时柔柔颤颤的声音真好听,听到这种声音,我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就冒出了‘温柔似水’这个词来……”轩运凝视着秋燕说。
“哎呀,你少取笑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对张珊爱得那么深,除了张珊,对任何女孩你都不会有任何感觉,哪怕这个女孩是仙女……”
秋燕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对劲了,她羞涩地、尴尬地低下头喃喃地说,“哎呀,你别拿我开心了——哎,这几天你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就好的不得了,难道你确定或者说你有信心能和张珊恋爱并能娶她为妻了?”
“是呀,我有信心了,因为国家给我们创造了条件,开辟了通道,只要自己努力拼搏,我想我能改变自己的地位,能填平我和张珊之间存在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的鸿沟。”
“噢,我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指高考制度的恢复吧,你只要能考上好大学,还怕……”
“哎哟,秋燕,你可真是冰雪聪明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嘛!”轩运拍了一下手掌,一下子蹦到街道边的台阶上。
秋燕在轩运的背上拍了一下说:“看把你兴奋的样子,真是欣喜若狂——哎,明天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张珊,免得她相思苦,苦相思,为你消得人憔悴。”
“嘿嘿,张珊早知道了,前几天我就告诉了她,只是她妈和教导主任打我的事没给她说——哎,你没发现这几天她的神情?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喜悦……”
他们正说着,突然听到后面有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声音,秋燕回头一看说:“哎哟,电影完了,咱们快回吧——我先走了。”
秋燕说完,就匆匆忙忙扭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轩运正想喊她,却发现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两团黑影向路边的国槐后躲去。
不过,对于这两团黑影,轩运并没有多想,他目送着秋燕的身影在朦胧的灯光下逐渐消失,不知怎么,他突然就觉得有些失落。